老了就开始畏手畏脚,不敢将自己的全部军队都压上去,生怕万一战败,自己没了底牌不说,船上搜刮来的财宝也要易手。
因此左良玉一直尝试努力说服袁继咸,让他跟自己一起往应天“清君侧”,
袁继咸与左良玉一样,不属于弘光朝廷四镇,两人均受到了如今东阁大学士马士英的猜忌,再加上过往交情,左良玉一直把袁继咸当自己人。
但左梦庚就不好说了。
现在已经是三月二十七日的凌晨,距离清军攻陷扬州还有二十八天,但距离左良玉暴病身亡只剩七天了。
“必须要抓紧时间。左良玉毕竟还打着大明的旗号,但他一死,左梦庚就真的要改旗易帜了。
这支庞大舰队就真的成了腋肘之患!”
但问题是,左良玉的大军水陆并进,不止这支舰队停靠江边,岸上也驻扎了许多游兵大营,正好堵死了刘慎往西边去的路。
往南绕路就要多走很长一段距离,先不说如今九江危急、分秒必争,他们这一路上还遇见了两波楚镇的游骑,一路厮杀又各自逃散,如今身边只剩十七人。
人人筋疲力尽,身上又没带多少补给,连胯下战马都累得口鼻喷沫。
这种情况下,别说闯营,只等待会天亮,众人被发现后,怕是连跑都休想。
刘慎皱了皱眉头。
从楚镇游骑的口中,他得知左良玉麾下总兵郝效忠已经率三营精锐乘船连夜赶往九江接应,怕是参将张世勋已经开始动手。
自己若不上不下地卡在这里,别说“联贼驱虏”了,恐怕整个湖广、江西都要沦陷贼手,连带着淮扬、应天也照样难逃厄运。
而扬州只是个开始,最惨烈的反而不是为人所熟知的江阴、嘉定,而是南昌、大同。
降兵降将、难民百姓连同周围所有村落一律格杀,大同十万人的重镇和两个卫城,连同朔州、浑源杀得干干净净,城墙也被多尔衮拆去五尺以泄愤。
自他莫名卷入这时代开始,天下大势就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又因为自己努力煽动蝴蝶翅膀的缘故,这撬动整个局势的关键便落在了自己一个刚刚穿越两天的小武官身上。
所谓时势造英雄,不外如是。
“大人。”
路上始终沉默寡言的白面书生宋震岳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突然开口:
“若大人信得过属下,我愿率人冲营放火,为大人吸引左兵注意。大人趁此机会冲过去就是。”
说着,他提了提手中枪:
“左兵凶残,九江一旦陷落,满城百姓必遭其毒手,大人千万勿使左逆得手。”
“咱也去!”
周定挽了挽马缰:
“一帮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好歹那闯贼也是汉人,若去投他也就算了,这帮人居然去投建奴!”
“还是我去吧,我是襄阳人,会说楚地方言。”
辛崇山也拱了拱手,语气俨然是在告别:
“属下当兵十载,如大人这般忠义人物还是头一回见,只恨相逢甚晚。若有机会,请大人将那张世勋挫骨扬灰,为我营中枉死的袍泽报仇!”
刘慎没有说话,回头看了一眼。
其余人虽然没有说话,但个个目光坚定看着自己,只等他发号施令。
这一路上的逃亡与杀戮,心智不坚与武艺不精者已经被淘汰,剩下这十几人无一不是游兵营中的精锐,更是对刘慎言听计从。
但即便如此,想要冲击沿着江岸绵延不知多少的楚兵大营,还是有点痴人说梦。
“楚兵大营是东西向沿江岸陈列,只靠冲营怕是冲不过去。”
“那怎么办?”
周定有些着急:
“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却被左逆拦在这里...要不我们立刻南下长沙,去寻何巡抚请他率军来救!”
“来不及的。三五日之内,江西战局可定。”
宋震岳摇了摇头:
“何况连大人都不知道何巡抚下落,你怎么知道一定能在长沙府找到他?”
“绕路时间也长,冲也冲不过去,难道咱们在这干耗着?”
周定急道。
宋震岳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重新转到刘慎身上。
众人也安静下来,等着刘慎思考过后的再次开口。
“我们目前唯一的优势,就是情报。”
刘慎突然说道:
“虽然在来的路上遇见了两波游骑,但我们是冲破了他们走在前面的,因此关于我们的情报很可能还没有传到楚营中。”
“大人的意思是...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辛崇山有点琢磨出刘慎话里的意思了:
“这...能行吗?”
没有旗号没有信物也没有内部信息,靠着一身鸳鸯战甲就想混进对方大营?
这跟直接冲营有什么区别?
刘慎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询问了一下宋震岳,得知如今已过了寅时,大概凌晨三四点钟的样子,过不了多久就要天亮。
“在此休整半个时辰,看能不能抓个回来报信的游骑打探一些消息。”
众人立刻翻身下马,各自休息。
马儿贪婪地在路边啃食枯草,众人却因为早没了补给,只能忍饥挨饿,草草检查一番自己的装备。
与北兵不同,南兵在火器上使用的多为拐子铳和鸟铳,后者专门配置步兵小队,在马上则喜欢带长不过四十厘米左右的拐子铳,与北兵惯用三眼火铳有很大区别。
但因为火药弹丸早已用尽,火铳在路上已经被众人抛掉,如今身边只剩刀枪,宋震岳手中的标枪也已用尽。
刘慎下马按刀眺望江岸,凝视北方久久不语。
此刻的北地依旧遍地烽火,河南、山东义军蜂起,却因为缺少支援最终陷入了一场又一场屠杀。
京畿地区百姓则在八旗的跑马圈地中流离失所,要么被迫投身旗人地主成为奴隶,要么成为流民,忍饥挨饿最终成为道旁荒骨。
南廷却从一开始就打定了偏居一隅的主意,即便河南山东的满清兵力空虚,只需一偏师北上振臂一呼,便有无数义士群起响应,
可他们却唯恐惹怒了满清,一味求和,对内则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以至于上行下效,从朝堂到军伍都已经是腐朽一片,只靠些许个人以自身名望勉强维持着一个架子。
“总归如今还是要暂借明军的势,先渡过此次危机。等此间事了,便找机会开辟地盘发展。
大明朝堂从上到下都已经烂透了,只能彻底自我革新,否则决计没有收复失地驱除鞑虏的可能!”
这时,山下大营突然传来一声霹雳炮响,紧接着无数营地仿佛炸开了锅,密密麻麻涌出无数早就披挂整齐的楚兵,仿佛蚂蚁般汇成一片红色海洋,齐声呐喊着朝营外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