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快！”
大顺军营内，厮杀一整夜后，天边已见破晓，
何洛会一甩因染血而变得沉甸甸的辫子，摸了摸刚长出发茬的青皮脑袋，哈哈一笑。
他深知身为卖主求荣的叛徒，从豪格被剥去所有爵位降为白身的那一刻，自己的利用价值就已经结束了。
但豪格毕竟姓爱新觉罗，是皇太极长子夭折后最大的一个儿子，也是正蓝旗的旗主，手下还有三十个牛录。
他可能奈何不了多尔衮、阿济格和多铎三兄弟，但有两黄旗支持的他想捏死自己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所以何洛会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这也是他身先士卒第一个冲入顺军大营的原因。
“差不多行了！多少给后边的汉人留点，继续往前追！好东西还都在前面呐！”
他大吼一声，抬脚踹倒一具尸体，拔出自己血淋淋的长刀。
这帮顺军穿着的棉甲防护性太差，对于贯穿伤几乎没什么作用，想对付他们很简单。
唯独这群人不怕死，让自己很烦。
“何洛会！”
镶白旗的固山代子谭泰骑马奔来：
“前面围住了几个贼首，请你去看看！”
顺军营寨中已经惨烈至极，到处都是身穿蓝色箭衣的顺军尸体，帐篷烈火熊熊，哀嚎与尖叫不止，
顺军原本携带的辎重此刻已经尽数落于建奴手中，正由他们手下刚刚剃头的包衣们整理保管，军中家属等女子也尽被擒获，脖子上拴着铁链犹如牛羊一般，被各自的掠夺者带走。
努尔哈赤时代，八旗每牛录遣甲士百人，十人为白巴牙喇，携炮二门、枪三支；
四十人为红巴牙喇，携炮十门、枪二十支，并配十名棉甲兵携盾车两辆、水壶两个。
其余甲士为黑营兵，也称行营甲兵，携炮十门、枪二十支，另有二十名无甲兵携盾车两辆、水壶两个、梯一架、凿子二把、锛子二把、钓钩二个、镰刀二把、斧二把、席四领、叉二把、连夹棍一根及一月之木炭与棉甲十五副。
皇太极时代，又从白巴牙喇与红巴牙喇中选其精锐组成葛布什贤超哈营，即为前锋营。
这次何洛会带的就是一支这样的军队，身后还有五百名乌真超哈即火炮部队相助，顺军绝无抵抗可能。
他纵马上前，果然在后营发现了几名身穿精甲、锦袍，被亲兵团团保护的大官。
何洛会冷笑一声：
“报上你们的名字，还有刚刚逃走的那群人里，有没有你们的皇帝！”
“呸！”
一名身穿重甲，挥舞四十斤重刀的男子冷笑一声：
“卑贱奴才，也有口气问你汉人爷爷？”
这人正是李自成军中第一人，汝侯刘宗敏。
何洛会勃然变色，正欲发火，人群中突然有人跪下大喊：
“罪臣宋献策，愿迷途知返，归降天兵！”
丞相牛金星见状，也立刻弃了刀兵跪下，口中同样大呼：
“罪臣牛金星，愿归降天兵！前面的是伪皇帝义子张鼐带着许多王侯家财女子等，贼将留在这里不过是拖延时间！请将军速追！”
“你们...”
刘宗敏惊呆了，半晌之后才仰天长叹一声：
“俺终于知道他大明朝是怎么亡了，只是想不到俺大顺朝也是这个模样！”
站在他身边的是李自成的叔父襄南侯，正要将身前牛金星给一刀剁了，却只听弓弦响处，一支重箭力透铠甲，将其重重射倒。
清军中便响起了一阵哄笑。
“畜生！”
刘宗敏怒吼一声，挥舞手中重刀便斩向身前的一名葛布什贤超哈，谁知那人站在原地根本不动弹，只是拿眼神冷冷地望着他。
弓弦响处，两支重箭一箭射中肩膀，一箭正中心口。
刘宗敏脚步踉跄了一下，于是清军中的哄笑声变得更大了，那名建奴嘴角也露出了讥讽之意。
这一箭力透心脏，眼前人只等下一秒便会立刻倒下，吐血身亡。
然而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刘宗敏脚步踉跄后竟然没有倒下，反而一步跨出，以更快的速度冲向那名建奴，
胸口长箭因他心脏剧烈跳动而颤抖不止，手中重刀也重重斩下，口中怒吼几乎传遍整个顺军大营：
“边夷贱类！也敢笑话俺关中子弟吗？！”
那名建奴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力气再进，急忙挥刀拦架，左右士兵也冲上来协助，哇哇怪叫着将手中长刀捅进他的胸膛。
刘宗敏虎吼再进，手中重刀连刀带人将其劈成两半，随后硬顶着胸膛上的两柄刀直推到何洛会的马旁，挥起重刀再砍！
何洛会终于有些变色，急忙后退，身边的超哈们便如潮水般蜂涌而上，以防止他们的长官意外身死后自己也要跟着陪葬。
一名建奴因冲在最前面，替何洛会扛了一下，结果同样被连人带甲削掉了半个脑袋，其他人知道他重刀勇猛，只好纷纷挤住他不让他再挥刀。
剧痛终于传遍全身，刘宗敏的视线开始模糊，过去的场景开始在眼前交替。
因官府逼租税自缢的父亲，沦为乞丐被冻饿而死的母亲，教自己打铁的河南师傅，来到蓝田杀官救民的李自成，以及踏入那座压在所有人头上的紫禁城。
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定格成了眼前光头皮、拖着一根老鼠尾的何洛会。
刘宗敏突然大笑起来：
“亡奴者，必汉王也！”
言毕，气绝身亡。
何洛会冷笑一声，突然感觉身边冷风飒飒，似乎有什么东西盘旋围绕，吹动周围树木突然风摇不止，
无数落叶席卷入天又纷扬而落，砸在清军身上，凿凿有声。
几乎所有人心中都涌起了一种不自在的感觉。
“装神弄鬼！”
何洛会骂了一声：
“放箭，射死他们！其他人，继续跟着我追！”
说完，留下行动较为缓慢的乌真超哈，只带着营中的葛布什贤超哈与黑营军士，以及赶上来的部分汉旗士兵，朝着东边继续追去。
除白红甲兵外，这些黑营兵算是牛录中除了精锐外的主力士兵。
多尔衮给阿济格下的命令是务必杀死李自成，彻底摧毁闯顺政权，虽然营中有投降军士称李自成已死，但何洛会不敢轻信，只是朝着东边追去。
大概追了几十里，路上开始出现零零散散的物品和走不动坐以待毙的妇人，使得他们精神大振，
等转过一个山坡，果然前方出现了大量奔走的人群，不由得一个个怪叫起来，努力侧动马匹朝着人群冲去！
“这么快就被追上来了！”
带领这支溃兵的正是义侯张鼐，只见他大喝一声：
“车队都摆在外围围成一圈！快，不要心疼上边的财货！
妇女儿童都到中间去！关中的汉子们，咱们今天就跟建奴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