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内,“哐当”一声,棺材板被齐牧大力掀翻在地。
穿好衣服走了出来,从欲毒解脱后的他,想要说点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
有些事情已然发生,后面该考虑的是如何弥补,而不是去解释。
沈黛柔颔首坐起,一瘸一拐走到窗边,阳光透过玻璃打在她娇美的粉黛上,她不哭不闹,只是微卷的睫毛稍稍眨动一下,有一种静婉娴淑的美。
“你瞧,太阳好美。”
伸出柔苐小手,少女指着初升的太阳,及腰的长发微微摆动,和弹滑的腰线交汇出优雅的形状。
她看起来面色十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越是这样,齐牧就越觉得不好受。
即便情非得已,身中月老的欲毒一时失了智,但这些都不是借口,他不想为自己辩解。
“我会对你负责。”
斟酌着说完这句,齐牧关闭灵瞳,走下楼去。
少女回眸,望着齐牧离开的背影,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她才十八,什么都不懂,但这一刻,又似乎什么都懂了。
“不必。”
直到齐牧走出铺子好远,她才轻声说了一句......
出门后的齐牧敲动信鼓向掌柜告了病假,接着一路向着顾仁的仁济堂行去。
“你这是咋了?”
药铺的诊室,顾仁将屋内做了道禁制,感受齐牧紊乱的脉搏出声询问。
将昨晚被“欲血”沾染到的事情一五一十道出,顾仁遂将灵能向他体内探去。
稍许,顾仁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碍,这种欲毒随着时间会一点点排出体外,实际对人体造成不了太大影响。”
顾仁忽然又笑了笑,接着道:“就是那方面......怎么说呢,有空可以去百乐门散散心,有助于毒素加快排出。”
百乐门......齐牧回想起当初的小翠,裙衩开到腰上,露着半个大腚跳舞的场景,旋即晃了晃脑袋,“不用了。”
道了声谢,齐牧简单给自己做了一番安排。
从今天起,白天抽出两个小时时间到殡仪馆超度那些苦主,下午找老廖继续学习格斗法,晚上若没事尽量多陪陪沈黛柔。
这小丫头命苦,跟着齐牧又得不到那些物质上的享受,他暂时能想到的,便是陪伴。
陪伴不花钱,但真诚的陪伴却最无价。
离开药铺,齐牧拦了辆黄包车去了西平殡仪馆。
“小齐,来了啊。”
看门的大爷在门口晒着太阳,一条大黄狗安静趴伏在他脚下。
已经入夏,殡仪馆内阴气重,大爷每天习惯晒上一两个小时,说是能驱身上的死气。
进入馆内,腐臭味扑鼻而来,这个时代暂没有冷冻设备,一些无人认领的尸体在这种季节放上几天便会有刺鼻的味道。
面前是一个隔成三间的大仓,左仓里存放的属于正常死亡的尸体,过了头七,能直接入棺,按当地风俗,家属们会抬到家门口做个告别,然后就上山了。
中仓多是发生在西平刑事案件中的遇难者,家属收尸需要警署开具条子,等走完了验尸流程才能入殓送葬。
右仓则多是无主尸体,本就是动乱年间,再加上超凡的存在,那些稀里糊涂死掉的平民不在少数,很多无人认领,更有甚者都已经成了无法辨认的残肢,在这里放上几天便会有工作人员帮忙下葬。
“来来,小齐啊,搭把手!”
说话的是刘师傅,四十来岁的年纪,常年在殡仪馆工作,管着入殓、抬棺、下葬、立碑一条龙。
手底下带着七八个徒弟,也都是吃这碗饭的,薪水由县政府发放,有编制。
而齐牧这种义工倒也时不时会有几个,但多是来学手艺的,虽然没有工资,但好在自由。
“诶,来了。”
戴上一双油布手套,齐牧走到左仓的一具尸体前,稍稍将苦主抬起,便有小徒弟开始进行沐浴。
沐是洗头,浴是洗身,这位苦主显然今日要进行入殓下葬。
而入土前的一番礼俗是不可免的,沐浴便是其中之一,涵盖了剪指甲,修胡须。
待沐浴完毕后,早已等在旁边的家属披麻戴孝开始哭丧,嚎啕声中,徒弟们为苦主穿好寿衣,徐师傅将赋面纸遮在了苦主脸上。
“起~”
悠扬的声音传来,徒弟们于四角抬起苦主,放入了旁边的棺材之中。
一些竹编的明器被家属放入棺内,没有金银玉陶,显然这户人家只是普通百姓。
“合~”
待徐师傅话毕,徒弟们将棺材板严丝合缝盖上,检查了四角,无错口,才站直身体等待下一项。
“殓~”
一颗棺材钉被为首的大徒弟拿在手中,左手扶钉右手持锤,力道不大不小,七声而止,钉入棺内。
待四角全部钉好,徐师傅最后一句喊了出来。
“抬~”
四位徒弟应声屈膝半蹲,肩抵棺下统一站起,面朝西看,让棺材的大头朝向西方,寓意魂归极乐。
此时,家属的哭声更大了些,那苦主的长子跪在地上摔碎瓦盆,行了摔盆礼,起身扛起引魂幡。
后面跟随几人扛着另外的幡亭纸札前走引路,抬棺的四人亦步亦趋。
剩下几个徒弟护在棺材两侧,吹笙敲鼓,唢呐手一声嘹亮之音,震颤心灵,让家属哭的更痛,为送葬注入灵魂。
齐牧看着那位唢呐手,心生佩服,犹如感同身受,心头染了几分凄色。
此情此景,真是应了那句——十年笛子百年萧,一把二胡拉断腰,千年琵琶万年筝,唯有唢呐震乾坤,一曲唢呐吹断魂,黄泉路上忆前程,初闻不识唢呐音,再听已是棺中人......
“苦主喂,一路好走哟~~~~~~~~”
刘师傅最后一个字拉的很长很长,他抬着手,对着远去的棺材挥动,久久才放下。
一旁的齐牧叹了口气,拿出唢呐,看着棺材出了大仓放上灵车缓缓驶离,开始自顾自地吹动。
他们是不相识的陌生人,但齐牧想送他一程。
随着吹动,心海内的那颗佛珠突然自发旋转起来,与齐牧的“送葬曲”交相辉映,节奏激昂时便转的快些,节奏舒缓又慢了下来。
等一曲送葬吹完,那佛珠也紧跟着停下。
这时候,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缝出现在了佛珠表面,就像是一个生物的细胞,在刚才的旋转之下,有了分化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