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猛一抬头,脸部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哥,恁说啥,额听不懂。”
“哦,那就是确实吃过!”
凡是说听不懂,便是不敢承认,齐牧淡淡问道,“几个?”
“没有啊哥,恁别说笑了,额再畜生也不可能会去吃白肉啊!”
呱,一个大嘴巴子抽到脸上,“几个?”
“真没有!”
呱呱,又是俩嘴巴,“几个?”
“一个,哥,就一个,额对天发誓,那时候实在饿得不行了......”
呱呱呱,连续三个嘴巴把门牙都抽出来了,“最后一遍,几个?”
石头捂着嘴角,瞪着齐牧,目眦欲裂。
但仅是一秒,便又怂了,他长长叹了口气,回道:“三个,这次是真的,可额也不想害他们性命......额自从见了那女菩萨后就变了样,饿得快,吃得多,若不及时进食,就控制不住想吃人。”
“额知道,这是报应,一定是额倒卖鸦片害了太多乡亲,女菩萨惩罚额,给额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呜呜......”
说着说着,石头竟然哭了起来,齐牧睨了他一眼,真想一脚踹死得了。
原本贩卖鸦片就已经罪大恶极,现在竟还杀人吃肉,这种人杀他一百次都不解气!
“起来。”
在齐牧的命令下,石头抽着鼻子站起,在他眼中,身前的齐牧必然是仇家找上门了,今天多半是活不了了。
结果,令他意外的是,一叠钞票塞进了他的手中,在错愕的目光下,齐牧开了口。
“从现在开始,好好找份工作,若钱不够吃饭,再找我要。”
齐牧严肃地提醒道,“我给你这次重新做人的机会,但丑话说前头,你若是敢再作恶,那等待你的就不是几个嘴巴子了。”
石头看到齐牧不杀他,还给他钱花,犹如看到活菩萨一般,扑通又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哥,恁就是额亲哥,额都听恁的,呜呜......”
“去给自己拾掇拾掇,走吧。”
齐牧摆了摆手,忽然又补充道,“等等,从今天起,每天上午你抽个时间到殡仪馆找我报到,我如果不在,就找徐师傅,如果你敢跑......”
“不敢不敢,哥,恁这样对额,额感谢还来不及,咋可能还会跑,额最大的追求就是每天能吃上饱饭,恁实现了额的愿望,以后额这条命就是哥恁的,恁让额上刀山下火海,额绝不皱一下眉头。”
齐牧侧着眉示意他赶紧走,这种话听着反胃,几个嘴巴子就什么都招了的人,指望他上刀山下火海,这是在侮辱他的智商!
等石头走远,齐牧悄悄尾随其后,开着灵瞳远远盯着他,直到石头进了家澡堂子才默默离开。
第一时间赶到西平火车站,隔着老远就看到一个面相猥琐的车夫在出站口等着拉客,齐牧拍了下他肩膀,将一张石头的画像递了过去。
“哟,我说什么来着,就知道咱俩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巫蛊人看了眼画像,道,“寻人你找报童啊,这方面他比我擅长。”
“不找人,这个人就在县城内,但有可能会跑路。”
齐牧说完,巫蛊人便懂了他的意思,笑道:“放心,整个火车站都是我的地盘,别说是个人,哪怕一只苍蝇,它想上火车,也得经过我点头同意。”
“那就好。”
齐牧将几张大票递了过去,紧接着又被反手推回。
“你知道的,我不图这个。”
“哦,明白。”
齐牧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你图的那个,今天没有,先赊着!”
这巫蛊人做生意图的是吸收别人的情绪,但想吸齐牧的情绪,那也得等交易正式完成才行。
如果石头不跑路,或者不从火车站跑,那么交易就不算完成,齐牧自然不需要支付报酬。
做完这件事,齐牧才放松下来。
能从西平离开的一共三条路,现如今已经堵死了两条。
火车站有巫蛊人盯守,东部码头区域如果有灵修者出现则逃不过陆忠的眼睛,而最后一条就是北方纵横交错的山区,山路难走,石头如果从那里逃,齐牧不出半天就能追上。
是生是死,就全凭他的自觉了!
中午时分,齐牧没回棺材铺,而是去往杂货铺,想要探探关于龙椅的事情。
带了些熟食和两包香烟,齐牧进了铺子。
掌柜不在,只有孙义安和老何坐在铺子里下棋。
“将军!呵呵呵,小仔仔,又输咧吧!”
老何正洋洋得意,齐牧走了过来:“你也不让让后辈,你这么搞,以后谁还和你下?”
“来,先吃饭吧!”
齐牧将饭菜放在柜台上,招呼两人,各自分了碗筷。
待酒足饭饱,齐牧拆了烟给老何点上一根,闲聊般问道:“掌柜让陆忠搬回来的那把黄金龙椅,咱们有没有份儿?”
“嗨,甭提了!”
老何深深嘬了一口烟,顺着鼻子呼出,叹道,“那晚陆忠赶到灵缘寺,地下房屋早就被人用水泥浇筑死咧!”
“水泥......灌了整个寝宫?!”
这回答着实让齐牧大吃一惊,要知道,那处地下所在保密级别必然相当之高,月老死了,按掌柜的说法,那个神秘的复制体也早就离开了西平,至于和尚们,也都被齐牧一把火烧了干净,怎么还有人知道那个地方?
“不光是泥桩子封死,陆忠还发现了一些超凡痕迹!”
老何接着说道,“黄金不黄金滴,实际上咱交通站从来不稀罕,可这事十分奇怪,如今又牵扯新滴灵修者,这事就不简单咧,这不,掌柜已经亲自去查咧!”
齐牧听后,不知何故,一丝隐隐的不安浮上心头。
这种感觉并不是怀表的提醒,而是,他总觉得自始至终,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被他遗漏掉了,可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信息。
“来来,陪我杀一盘!”
抽完烟的老何棋瘾又上来了,嫌弃孙义安的棋艺差,便拉着齐牧陪他。
心里面想着事情的齐牧没走几步便被老何吃了两马一炮,而自始至终,老何的两个車甚至都没有动过。
“将军!”
挂着当头炮的老何,忽然出車沉底,一招便宣告得胜,而这时,齐牧脑中闪了一下,之前心里的不安忽然想到了来源。
——灵缘寺明明存在着异常强大的灵修者,可我三次暗访,搅得他们天翻地覆,却毫发未损......
那背后,就像是有着一双眼睛,它只是盯着我看,任由我一次次得逞却并不出手......
不对,它不是不出手,而是在等着什么,就像老何的那个車,隐忍不发,但一出手便是一击毙命......
那,它到底再等什么!
想到这一点的齐牧,冷汗从后背冒了出来。
他不能将此前的种种都归结为运气好,此方世界能够长存的灵修者,一来擅于隐藏自己,二来则是处事谨慎的态度。
要说齐牧之前的一系列行动,虽然也算小心,但离谨慎还差得远!
细细想来,确实有着不少的漏洞,但每次行动都那么顺利,让此刻的齐牧不得不产生莫大的怀疑。
不行,这个信息得汇报给掌柜......
说话间,掌柜一路风尘回到了铺子。
他手里拿着一个油纸袋,说了一声“关门”后,径直走进了书房中。
齐牧三人紧随其后跟了进去,就见掌柜从袋子中倒出了一些黑色的颗粒物质。
“掌柜咧,这是啥子嘛。”
老何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也没看出个门道,齐牧则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桌上的黑色颗粒物,他实际上并没有见过,但就是有一种隐约的熟悉感,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一个人到了某个环境中,突然有种曾经来过的感觉。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陨铁碎屑。”
掌柜两根指头搓着碎屑,放在鼻下闻了闻,一向淡定的他不知何故眉头锁了起来。
“陨铁?有什么说法吗?”老何又问了一句。
掌柜没有继续回答,而是招呼着齐牧去了资料室。
进屋后,随手反锁了门,掌柜按照一定的顺序将一些文件柜打了开来,旋即桌子的后方出现了一条螺旋向下的通道。
“记住开门顺序,我之前曾答应过你,等你找到了月老,就给你提升权限。”
率先走入下方的楼梯,掌柜示意齐牧跟上,“下面一层主要是魂器的相关资料,以及世界上存在的一些尚未可知的超凡现象。”
如齐牧上次所透视的一般,这地下的资料室存放着更多的文件,一排排的文件柜标号明确,很方便进行信息查找。
没着急翻阅资料,齐牧将之前心中的不安说了出来。
掌柜思考片刻,点了点头:“你提到的情况和我今天在灵缘寺发现的陨铁碎屑其实是一件事。”
再次拿出那些颗粒物,掌柜带着齐牧走到了那扇圆形大门之前,略一比对,齐牧眼里闪出了惊讶。
“这种碎屑和这扇门是同一种材料?”
齐牧盯着眼前的门,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浮上心头,这大门之上是由三个大型圆环组成的犹如八卦阵一样的形状。
三个同心圆环分别都刻着乾坤震巽坎离震兑八个可移动的繁体字,显然这是大门开启的秘钥,只有将三个圆环分别旋转到正确位置才能打开这扇门。
“这扇门是总部用陨铁制作的,门后面存放着四件魂器,从地缘上来看,西平县是省会的门户,所以总部对我们交通站相当重视。”
“这也是西平县这些年来一直处于邪不压正的最主要原因,因为他们忌惮这些魂器。”
“但今天我在灵缘寺发现了与这扇门相同的陨铁碎屑,我猜想,他们或许正在执行一个周密的计划,计划的最终目的便是抢走或者破坏掉这四件魂器。”
齐牧若有所悟般地点了点头:“所以,此前我的一系列行动他们并不是不知道,而是为了不暴露他们的计划,所以才会放任不管?”
这话一出口,齐牧自己又觉得有些说不通,但掌柜却肯定地说道:“这种概率很大,毕竟他们杀你一个并不影响交通站的正常运转,反而会将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到灵缘寺,阻碍到他们的计划执行。”
拍了拍齐牧肩膀,掌柜补充道:“别忘了那种鸦片,之所以未能大范围传播,我们交通站曾经立过汗马功劳,而想要将鸦片传播到省城就必须经过我们西平,对于他们来说,一举拔除我们交通站才是首要任务!”
明白了......与此同时,齐牧也想明白了另一个心中曾经的疑惑。
那便是处于三教中的灰色地带,诸如巫蛊人,报童,猎魂师,赶尸匠等等,掌柜敢于和他们保持密切的合作关系而不怕泄露杂货铺的信息,仗的就是藏在此处的四件魂器!
就比如前些天刚见识过的那把青铜戒尺,六境之下一换一,放在现代社会便如核弹般的存在,若有邪教来犯,最差的结果也是与敌首同归于尽。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组织内部应该出了问题。”
掌柜继续说道,“这扇门的信息,在今日之前整个交通站只有我和老廖知道,除此之外便是上面的领导层,至于开启方法,也只有三个人知道。”
“三个人?您和裁缝,还有一个是谁?”齐牧问道。
“还有一个便是我们省组织的魁首,智慧教义下的六境强者‘弈棋人’。”
说完,掌柜最后交代了一句,“关于魂器的使用,你现在的资历还远远不够,可以先学习研究这些资料,等你达到二境时,再逐渐让你上手,我得抓紧向上峰汇报今天的情况了。”
“诶,好的。”
目送掌柜离开密室,齐牧心中感慨万千,看掌柜的意思,是真准备把他当接班人来培养了......
快速浏览文件柜上的标号,齐牧找到了超凡神秘区的资料,便开始一封封文件翻找查看。
对于魂器的学习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齐牧现在最想了解的,是关于沈黛柔那样让他无法理解的超凡现象。
此前刚来交通站,顾仁为他测灵时曾解释过,无论超凡者的灵识,寻常人的灵性,还是人死后的灵魂,实际上都是同一种物质。
而沈黛柔那样的,不可探测,不可查看,不可触碰显然不属于灵的范畴。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不断翻找,齐牧在一本《超凡拾遗》中找到了一篇关于类似情况的文献说明。
——经传,百年前曾有八境强者存世,种香千影,穿梭无界,灵修代号“千影紫烟罗”。
——后陨世,以身作器,化为“烟罗魂器”,散落人间不知去向。
——据推测,凡坠入烟罗魂器者,灵性化作为“魇”,魇者,无色无形,喜食人髓,擅于梦中杀人,四境之下不可当......
读到这里的齐牧双眼顿时一怔,两个结论浮现脑中。
第一,沈黛柔是死后的灵性被魂器转化为了“魇”,四境之下的灵修者面对她,无任何反抗能力。
第二,沈记饭庄的那口井下,存放着八境灵修者化作的魂器——烟罗魂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