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迈出医馆的门，曹世远远瞧见一个肥硕的身影一瘸一拐地向这边挪动。那步伐既沉重又显狼狈，让人不由得多看几眼。
“曹大夫，这么巧，准备出门？”
钱妇人停下脚步，喘了两口气，挤出几分笑意。
曹世一愣，随即认出了来人，笑了笑。
“是燕姐啊。医馆里忙了一天，正打算出去活动活动筋骨。怎么，找我有事？”
钱妇人本名钱燕。
钱燕今天可谓诸事不顺，心里正憋着火，早上想借顾婉晴立威，结果却被打得颜面尽失。
回到家越想越气，一脚踢翻院子里的板凳，脚下打滑摔了个结结实实，膝盖肿得像个馒头不说，屁股也疼得不敢坐实。
至于钱小孙，只不过上前多问了两句也遭受了无妄之灾，被钱燕打成了猪头脸。
“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想过来拿点药。”
钱燕在村里向来横行无忌，恶语相向是常态，但对于曹大夫，态度始终带着几分敬意，原因无他，她现在吃的减肥药就是曹世开的。
虽然每月一个疗程下来，银钱花了不少，但她对效果深信不疑，昨天还特意来续了药。
钱小孙认为这是泻药，为此跟钱燕吵了几次，奈何自己武力值上差太多，每次都被钱燕按在地上摩擦。
“这个好说。”
回到医馆，曹世取出五张黑膏药。
“这膏药有消肿镇痛的作用，一天一张，五天后就能痊愈。你脸上是怎么回事，摔的？”
隐约间，曹世看到钱燕肥厚的脸上有一个鲜明大掌印。
话音刚落，钱燕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提高了嗓门，“是顾婉晴那只贱货的野男人打的，现在还没消肿呢。”
“咱们村竟然还有人敢对你动手？”
曹世曹世故意拉长了音调，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这不是耗子舔猫鼻子——找死。”
“只是顾婉晴救回来的男人，是我开的药。他当时伤得很重，不光感染了风寒，腿也断了。”
曹世看向钱燕，像是试探。
“然后呢？”钱燕皱眉，显然没领会到他的暗示。
曹世暗骂了一声蠢货，耐着性子解释道，“他的腿怎么可能七天痊愈。”
钱燕恍然大悟，“他今天是装的，实际上腿没好。”
想到白天被一个瘸子唬住，钱燕气不打一处来，肥厚的手掌砸在桌子上，“我这就找他算账去！”
她本来是想等自己老弟过来给自己撑腰，刚才经过自己一通分析，完全没这个必要。
“我知道燕姐是女中豪杰，更何况钱二哥也是个护短之人，他肯定不会让你遭受这种屈辱。不如你等钱二哥回来再说。”
“还是曹大夫心细，我们家那个，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家做饭了。膏药多少钱？”
梁村谁不知道钱燕不会做家务，只会打老公，曹世没戳破而已。
“燕姐可是医馆的常客了，这点膏药不算什么，就当是给燕姐的小礼。”
钱燕眉头一挑，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
话虽如此，手却早已不客气地伸向药台，利索地多抽了两张膏药，仿佛动作稍慢曹世就要反悔一般。
曹大夫微微低头，掩去眼底的一抹无奈，手指在桌面上无声地敲了敲，终究没有开口多言。他知道，燕姐的“不好意思”从来不会多考虑别人。
从医馆出来后，钱燕专门绕了路，路过林清家，只是家中无人，她也就作罢了。
第二天一早，钱二哼着小曲回来，昨晚手气不错，赢了二两银子，特地在县里买了两只鸡。
刚踏入家门，就看到肿成猪脸的钱小孙。
“姐夫，怎么这般模样？又惹我姐生气了吧，以后注意点！姐，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钱小孙低声哼哼两声，眼神闪躲，生怕撞上小舅子那带着戏谑的目光。他低下头，思绪却不受控制地回到了从前。
他咬着牙暗骂那不靠谱的媒人，说什么“身体健康、壮实，胃口好；会过日子、精打细算；手上功夫了得”，一串花言巧语听得他心花怒放，当场拍板定了婚事。
现在回想，只觉得自己蠢得可笑，偏听偏信，以至于结婚前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一面。
直到洞房花烛夜，亲手掀开红盖头的那一刻，他的世界仿佛被雷劈了一般，脑子嗡嗡直响，眼前的场景让他彻底懵了。
那一夜究竟是如何熬过的，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胸口压着一块大石，连喘息都变得困难。
钱燕快步从里屋冲出来，脸上的委屈瞬间爆发，哭声如雷鸣般响彻云霄。
“你可算回来了，我都快被人欺负死了。”
钱二愣住了，耳边的哭声震得他脑仁发胀，更怀疑自己听错了，街坊四邻的谁敢欺负你？
大姐那泼辣的性格以及壮实的体格，钱二小时候就领教过——完全不是对手。
“是顾婉晴！”
钱燕咬牙切齿，愤恨得仿佛恨不得将那个名字嚼碎吞下。
顾婉晴？钱二眉头微皱。
即便她穿着简单的粗布麻衣，顾婉晴的身型和容颜却丝毫不输与那些千金小姐，气质更是出尘，远非村中妇人能比。钱二早已对其心生觊觎，若非张老头从中作梗，恐怕早就有所行动。
只不过昨晚他在赌桌上听到一则出乎意料的消息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曹世因为赌博欠了大三元一笔巨额债务，利滚利下，根本无力偿还；而大三元的秦公子不仅喜欢赌，还嗜好寡妇。曹世于是向秦公子推荐了顾婉晴。
秦公子对其一见倾心，承诺只要曹世将顾婉晴弄到他床上，欠下的赌资一笔勾销。
怪不得曹世给顾婉晴的药价格偏低，原来另有所图。
“你还能让她欺负了？”
“是顾婉晴救回来的野男人——林清，自称是顾婉晴的相公。你看看我脸上的伤就是他打的。”
即便过了一晚上，脸上的掌印依旧未消，肿胀处还隐隐作痛，足见林清那一巴掌用了多少力道。
钱二消化着这些信息，顾婉晴有相公，曹世恐怕不好交差了，那他欠下的赌资也偿还不了。现在梁村只有我一人知道曹世的情况，钱二思量着怎么敲曹世一笔。
曹世虽然没钱，但他有医馆，姐夫唯唯诺诺像个懦夫，但好歹也读过书，让他跟着曹世学医是一个不错的出路。
心中主意已定，钱二打算找曹世聊聊，成功的几率很大。
大夫，最注重名声了。
“你去哪？我被人打了你都不管？”
钱燕瞪着钱二，声音尖利，仿佛要把他的耳膜刺穿，“我等了一晚上，不就是等你来给姐主持公道，没想到你也跟个懦夫一样！”
钱二抿了抿嘴，额头冒出一层细汗，眼神躲闪，低声说道：“姐，这个事情……”
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他不过是柴帮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卒，平日在梁村耀武扬威，靠的不过是柴帮的名头。
可放到柴帮里，他连个边角料都算不上，平日里做事还要看上头的脸色。更何况，这次的事情牵扯到秦公子，他连想都不敢多想，更别说掺和进去。
钱燕嘴巴跟那棉裤腰似的，今天告诉她曹世的事，第二天大家知道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那骚狐狸有意思。只是让你教训一番林清，连个瘸子你都不敢？”
“大家都说你是个护短的人，现在看来不过如此，连自家人被欺负了你连屁都不敢放一声。还想让手下的兄弟死心塌地的追随你，做梦。这次也好让你手底下的兄弟看清你这副嘴脸。
你不敢去，我敢！他一个瘸子，我还怕他。”
钱燕扯着嗓门又哭又闹，隔着条街都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