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是一座两层小楼,外墙的灰色砖石早被岁月磨砺得斑驳陈旧。木窗棂上挂着几盆蓬勃生长的草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静谧的清香。这座医馆虽不大,却是庆阳镇百姓心里的救命之所。门口悬挂着一块古旧的牌匾,“悬壶济世”四个大字笔力遒劲,稳如铁画银钩。据说,这是赵老年轻时救治过的一位读书人所赠,因其德高望重,牌匾一挂便是几十年。
门外的长椅上坐着几名候诊的百姓,有饱经风霜的老农,亦有抱着婴儿的年轻妇人。墙上贴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小病随缘,大病施药。”这简单的一句话,道尽了赵老行医的态度,也让他名声远扬。镇上甚至周边不少村子的人都慕名前来,愿意排队等上一整天。
叶慕枫快步走到门前,推开医馆古旧的木门,木门旋开时发出一声“吱呀”,仿佛年久的叹息。熟悉的药香扑鼻而来,那夹杂着草药独特苦涩的气息,让他的焦急心情稍稍安定了一些。
医馆内陈设简朴而整齐:中央是一张宽大的诊案,案几上放着一个古旧的青铜药鼎,几只小巧的白瓷瓶和药杵整齐摆放;靠墙的木架上满是晒干的草药和泛黄的医书,窗边几盆新鲜的药草散发着生机盎然的幽香。
赵老正坐在诊案后,低头为一位患者诊脉。他花白的头发和胡须显得有些凌乱,但他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手上的动作沉稳而精准,显现出行医多年的老练。
“赵爷爷。”叶慕枫等候片刻,见赵老处理完手头的病人,才轻声唤道。
赵老抬起头,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脸上露出一丝和蔼的笑意:“叶小子,这么早来,有什么事?”
叶慕枫快步走到诊案前,压低声音说道:“赵爷爷,昨晚我在山里遇到了一个昏迷的姑娘。她的脉象平和,但气息虚弱,我实在看不出原因,只能来求您帮忙。”
赵老闻言,眉头微微蹙起:“昏迷的姑娘?脉象平和而气息虚弱……”他沉吟片刻,抬头看了看医馆内的病人,又瞥了一眼门外还在候诊的百姓,“我先安置一下馆内的病人,稍后随你去看看。”
“是。”叶慕枫点头,虽然心中焦急,但也知道赵老的选择是对的。他站在一旁静静等待,目光不时扫过赵老处理病人的背影。
赵老将剩下的几名患者逐一安排好,有些病症轻的,他开了方子,让徒弟抓药;有些病症重些的,他耐心诊脉问询,叮嘱患者回去如何调养。镇上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神情焦虑,赵老接过孩子后仔细查看,最终发现只是受了些惊吓,便开了些安神的药,又亲切地安慰了几句。妇人千恩万谢地离开,脸上多了几分安心。
直到将最后一名病人送走,赵老才抬起头,长舒了一口气,转身看向徒弟,叮嘱道:“小许,我要出去一趟,这里交给你看守。若有病人来了,按照我的吩咐抓药,遇上棘手的,记得告诉他们明日再来。”
少年抬起头,郑重地点点头:“是,师父。”
赵老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提起医箱,转身对叶慕枫说道:“走吧,路上仔细说说,这姑娘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两人沿着蜿蜒的山路朝草庐行去,赵老肩上背着医箱,步履虽不算轻快,却从容稳健。他眉头微皱,边走边问:“那姑娘昏迷时有什么特别之处?比如面色的变化,身体的温度、僵硬程度?”
“没有。”叶慕枫摇了摇头,认真回忆道,“她的面色虽然苍白,但皮肤既不发冷,也不发热。”
赵老点了点头,眼神中多了一丝沉思:“如果只是精气耗尽,多半是因为身体透支或情绪冲击。你说她昏迷在山里,可有发现任何伤口?”
“没有。”叶慕枫语气肯定,“我仔细检查过,连一点外伤都没有,只是她的衣着干净得有些反常,像是……”他顿了顿,“像是不该出现在山里的人。”
赵老听罢,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倒是奇了。等见到人再说吧。”
草庐被清晨的阳光笼罩着,竹林间的风带来一丝凉意。赵老走进屋内,环视了一圈整洁的房间,目光最终落在床上的女子身上。
他走到床边,低头端详了一番女子的面容。这是一张清秀的脸,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淡,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她倒是长得清秀。”赵老低声说道,随即伸出枯瘦的手指,搭在女子的手腕上,闭目诊脉。
叶慕枫站在一旁,屏住了呼吸。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赵老的神情,心脏跳动得比平时快了一些。赵老的眉头随着诊脉时间的推移逐渐皱紧,屋内的空气似乎也变得凝滞。
良久,赵老终于缓缓收回手,神色复杂道:“她的脉象平稳,身体并无大碍……可她的气息却虚弱得像是被硬生生抽走了所有精气。这种情况很少见……”
“精气被抽走?”叶慕枫重复着,语气中满是困惑。
赵老微微点头,眉宇间透出几分凝重:“一般来说,耗尽精气的情况多见于重病、劳累过度,或是经历极大的情绪波动。但她的脉象却完全不支持这些可能。”
“那会是什么原因?”叶慕枫忍不住问道。
赵老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也许……她经历了一些超出常理的事情。这种状态,我们医者能解决的只是表象,根本原因,恐怕得她自己来解开,老朽也是无能为力了。如果她能挺过这一关,就算命大;若挺不过,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他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几味药材,递给叶慕枫,“用这些药材煎成药,每日喂她,坚持个十天半月,或许能撑住气息。”
叶慕枫接过药材,连连点头:“多谢赵爷爷!我一定按您的吩咐煎药。”
赵老收拾好医箱,站起身正准备离开,却忽然转过头,盯了叶慕枫一眼:“小子,别以为我老糊涂了。诊金呢?”
“啊?”叶慕枫愣了愣,随即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对哦,还得付诊金……”
他急忙解下挂在腰间的钱袋,熟练地打开,低头看了看里面仅有的几枚银锭,脸上顿时浮现出几分不舍的神情。他犹豫了一下,抬头问道:“赵爷爷,您看……这个诊金,大概多少合适?”
赵老一脸正色地盯着他,沉声说道:“老朽亲自出诊,还替你开了方子,这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就算看在你父亲当年的情分上,少收你点,那也得—两银子!”
“一两银子啊……”叶慕枫闻言,手一抖,差点把钱袋摔了。他低头看了看瘪瘪的钱袋,又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苏清婉,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一咬牙,从钱袋里掏出一两银子,双手递了过去。
“赵爷爷,您拿好……”叶慕枫的语气里透着心疼,但却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意思。
赵老接过银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嘴上却依旧不饶人:“你小子倒是挺实在的嘛,没学那些赖账的坏毛病。不过,这银子花得值不值,可就得看这姑娘的造化了。”
叶慕枫挠了挠头,憨笑道:“这条命要是救回来了,就值。赵爷爷,您多费心了!”
赵老收好银子,提起医箱,临走前又嘱咐了一句:“记住了,这姑娘绝不简单,你自己多长个心眼,别什么人都随随便便往家里带。”
“知道啦!”叶慕枫点头应着,目送赵老离开后,抬手摸了摸脑袋,喃喃道,“不就是救个人嘛,怎么听得好像我惹了天大的麻烦一样……”
草庐内恢复了安静。叶慕枫看着手中剩下的几两银子,叹了口气,将钱袋重新挂回腰间。他转身将赵老留下的药材放入药罐,熟练地加水、生火,开始熬药。
看着药罐里渐渐冒出的热气,他忍不住喃喃自语:“一两银子啊……下次要攒那么多不知道要多久咯,真希望她能快点醒过来。”
药香渐渐弥漫开来,叶慕枫端着熬好的药回到床边。他舀起一勺药汤,轻轻吹凉后,小心翼翼地喂到苏清婉的唇边。
“虽然很苦,但你得忍着点,喝下去才能慢慢好起来。”他的声音低缓温柔,语气中满是耐心。
苏清婉的喉咙微微蠕动,缓缓将药咽下。叶慕枫松了口气,替她掖好被角,又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目光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喃喃道。
然而,床上的女子并没有回应他,她的脸上依然平静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