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喝完酒,和淑妃说起今日练武的事情:
“我今日都学到枪法第二式了,他们都还没挑选兵器呢,袁将军说他们基本功还是不扎实。”
“慕容铭一上课就说肚子疼,去出恭然后没了影;慕容婉告假好几日没来了,听说她在家练舞剑……”
淑妃睨了女儿一眼:“你想慕容婉进宫和你玩?”
宁安摇头:“才没有。我和她玩不到一起去。”
“母妃,”宁安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可是我不希望她练剑练得比我好。”
“她念书已经比我好了,我不想她功夫也比我好。”
淑妃伸出食指点了一下宁安的额头:
“她那是舞剑,是跳舞;你学的是枪法,完全两个东西,根本就没得比。”
宁安捂住额头,撅起嘴:“哼,反正我总得有一样得比她好。”
她们刚入礼和殿念书时就有过口角,慕容婉送过她一只钗子示好。
宁安收下了,但是带回瑶华宫后,淑妃就让宁安还回去。
于是宁安后来又把钗子还给了慕容婉。
两个孩子的关系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谁也不惹谁,但是又有点较劲般的微妙。
宁安知道慕容婉身份上不如自己,只是郡主,可是七皇叔只有慕容婉一个女儿,非常宠慕容婉。
自己贵为公主,但父皇有好几个女儿,还有那么多儿子,父皇就算再宠自己,也不会像七皇叔对慕容婉那样上心。
她希望自己能做得再好一些,出色一点,这样父皇就会经常想起她了。
淑妃坐到女儿身边,把女儿搂在怀里,想说些什么,却只叹了口气。
……
贺府。
院中的积雪都被下人们清扫干净了。
风雪后的冬日暖阳从云层后探出头来,长安城就终于见到了个晴日。
慕容婉披着白狐披风,手里拿着一把剑在花园里起舞。
身体回转,衣角翻飞。
她身形尚小,有些动作也还不熟悉,不过已经有了舞剑的韵律。
“好,婉儿舞剑舞得好。”贺夫人一个劲夸外孙女。
贺妍在旁边笑:“娘,婉儿才练没多久,可别把她夸上天了。”
贺府两位舅舅和舅母却夸得更厉害了:
“婉儿身姿动作灵巧,舞起剑来跟一只蝶似的。”
“婉儿聪慧,就是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妹妹和王爷真是好福气。”
贺妍在夸赞声中笑得愈发和气。
正月里,贺妍在王府处理人情往来虽然忙,但还是抽空两日带着儿女来贺家小住两日。
慕容循昨日也一起来了,但是昨日用完饭后便走了。
今日一家人在花园里煮茶聊天。
贺夫人听说慕容婉在学舞剑,就让慕容婉表演一下。
慕容婉本来也有这个想法,把平时用的剑都带来了。
王府给她请了个有名气的舞剑师父教她,她也肯学,学得挺快的。
但师父有时候会跟她说:“莫要心急,不能学太快。”
可慕容婉觉得怎么能不快呢?她要多学几个招式舞步才能在过年的时候展现出来。
慕容婉听见外祖母和舅舅们的夸赞,在花园中舞得更卖力了。
等过两个月,她要打一把新的剑,镶上西域运来的宝石,在阳光下肯定会闪闪的很好看。
慕容婉还没舞完剑,眼角余光看见哥哥慕容铭居然一溜烟跑了,顿时有些不高兴。
哥哥真蠢,自己什么都不会就罢了,连欣赏都不会。
慕容婉再看看一圈人,见外祖父和三舅舅也不在,心里原本的喜悦又散了两分。
……
贺庭方正皱着眉在书房看账本。
贺府的管家账本是在贺夫人手中的,贺庭方手里的账本则是他积累的私库。
原本他的私库是金银满仓的,但是眼下账本上的数字明明白白地显示着私库中的银钱锐减。
这两年真是邪了门了,屡屡不顺。
先是损失了鲁峰和他手下的青蛇寨,有些事情不是那么好动手了。
而后又因为岭南那边私盐被查,朝廷严查各地,导致贺庭方下面其他几条私盐的线也都停了。
再后来宋家倒台,他囤了上品松烟墨炒高墨价,结果黑山墨横空出世,把墨价拉到了比原先还低一些的价格。
他提前得到消息,黔中道会向朝廷求布,他特意让人囤了些布匹,想瞄准机会抛出去,没想到又有人站出来说什么黑山布。
官场上处处需要人情打点,府中用度奢侈,若没有庞大的进项,根本撑不住贺府现在的富贵。
自从斗倒了裴定礼之后,贺庭方顺风顺水过很长一段时日。
而现在流年不利,诸事不顺,让他有几分束手束脚的感觉。
他辛苦几十年做到如今的高位上,就是为了高人一等,稳稳地过上富贵荣华的日子。
光指望皇上,根本不可能。
他虽然做过皇上手里的刀,知道些秘密,但他清楚皇上和他本质上是同一种人。
自私自利,翻脸无情。
但也正因此,他摸得透皇上的心思。
当年先帝垂危,贺庭方及时投入了三皇子慕容宇的麾下。这是他这辈子做得最大胆正确的决定。
后来太子暴毙,二皇子失踪,在所有人的惊诧中,慕容宇登基为帝。
而他贺庭方乘着这股东风顺势而起,扶摇直上。
他原本也以为自己有了高官厚禄就会满足,可坐到高位上才意识到人拥有的越多,就会越贪心,永远不会有满足的时候。
他还要更多的财富,要源源不断,要取之无尽,用之无竭。
“岭南,浔州,黑山墨,黑山布。”
贺庭方半眯起眼,指节扣着桌案,嘴里反复嚼着几个字。
浔州那地方看来有点东西。
若能把黑山墨和黑山布收到自己手中操控,利润不会比之前贩私盐的少。
“来人。”
“老爷。”门外有人应声而入。
“让冥河和冥水带人去岭南走一趟。”
“是,老爷。”
贺庭方在书房内吩咐完事情后,走出书房,穿过游廊去用午饭。
他走在路上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转头看看池边的亭子,见四角挂着的帐幔被风吹来吹去,亭子空空如也。
一般老三贺晏青都在亭子里煮茶作画吟诗,做些闲得发慌的事情。
最近却没见到贺晏青出院子了。
连昨日贺妍带儿女回府一同用饭,都没看见贺晏青的身影。
贺庭方和贺晏青父子俩前段时间又吵了一架,大家都觉得三郎气还没消,憋在院子里不出来。
贺庭方也不惯着:“他不出来就让他一个人待院子里,不必出来碍眼。”
但今日贺庭方察觉到有些反常了。
他脚步一转,去了贺晏青的院子,对下人吩咐:
“去把这个孽子叫出来!”
下人道:“老爷,三郎今日前说要专心辟谷修行,不让奴进去打扰,把门都从里面拴上了。”
贺庭方脸色更差了:“去把门撞开。”
下人们见老爷如此生气,只得去把门撞开。
砰!
里面插着的门栓断了,门扇大开。
下人们才进去,然后就慌慌张张地拿着张纸跑出来:
“老爷!老爷!三郎不见了!”
贺庭方面容瞬时僵硬,拿过那张纸来看,气得七窍生烟。
纸上只写了一句话:
我于长安不得安,欲追随子信之迹,以慰余生之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