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粗麻布衣裳，袖子上有两块补丁，走路蹒跚，需要人搀扶。
她跌跌撞撞走进来，浑浊的眼睛四处张望。
“他们说我儿被歹人袭击，受了重伤，不是真的，对不对？”
与程有道交好的学子付飞连忙走过去扶住程母。
“伯母，您放宽心，大夫正在替有道兄医治，有道兄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所以是真的。”程母的泪水唰一下涌出来：“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家伙害我儿，我儿敬小慎微，从来没得罪过人。”
付飞恶狠狠地瞪向萧兰启四人，恨不得把他们生吞活剥。
他按捺住情绪道：“伯母，歹人已经被刑部抓走，他不会逍遥法外的。”
宁璋往前走了一步，正要说话，被萧兰启抬手止住。
“你说的没错，刑部的大人一定会让事情水落石出，真正的歹人，休想藏在背后逍遥法外。”
付飞瞪了萧兰启一眼，正想开口争辩，余光扫到程母捂住下腹，脸色有些苍白。
他连忙扶程母坐下：“伯母，是不是肚子又疼了，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程母的眼睛一直黏在手术室的大门上，闻言摇头：“一点点疼而已，不碍事的。”
手术室里，谢沧渊才下了一刀，就有医馆弟子大呼小叫。
“伤者身上原就有伤，你怎么能把他的伤口扩大，你这不是害人吗？”
谢沧渊还未开口，文砚修便怒斥：“闭嘴，不能好好看着，那就滚出去。”
众人纷纷闭嘴，等伤者腹部打开，顿时有人忍不住，隔着口罩捂嘴，冲了出去。
最后，仅有三个人坚持留了下来，忍着不适，目不转睛盯着谢沧渊和谢平的动作。
手术室外，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所有人都在受着煎熬。
程母额头上冒了一层薄汗，按住腹部的手越来越紧，她忍着疼痛不吭声。
萧兰瑛去而复返，与他同行的，还有谢沧渊的大师兄裴景和。
年后裴景和被授了大理寺少卿的职务，此次与萧兰瑛一同办案。
萧兰启紧张问：“大哥，是不是抓到真凶了？”
萧兰瑛眸中神色晦暗不明：“国子监内发生凶杀案，此事已经传到陛下耳中，陛下龙颜大怒，下令刑部与大理寺一同查明真相。”
国子监祭酒脸色唰一下发白，他无力地坐下，头发和胡子显得很凌乱。
在他的任期里，国子监居然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
现在只求程有道的命能保住，否则他的乌纱帽就要保不住。
就在此时，手术室的门打开，谢沧渊走出来。
“大夫，我儿在哪儿，我儿是不是没事了？”
程母着急起身，双腿一软跌在地上，付飞和几个寒门学子连忙上前扶她。
裴景和已经走到谢沧渊面前，关切问：“四师弟，情况如何了？”
谢沧渊道：“暂时保住了性命，只是他失血过多，还是要仔细观察，好在他很年轻，多半是能熬过去。”
他的声音温和轻柔，此时却像一根定海神针，稳稳扎在现场所有人的心里。
裴景和把大理寺和刑部共同会审一事说了。
“四师弟，届时说不定要请你到堂上说一说程学子的伤势。”
谢沧渊颔首：“我义不容辞。”
程母左右被人扶着，颤颤巍巍走到谢沧渊面前。
“大夫，我儿如今在何处，我能见他吗？”
谢沧渊扭头看向程母：“一会儿其他大夫会把他推到病房休息，你就能见到他了，不过……”
他看着程母的脸色，接着道：“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程母摇头：“大夫有心了，我无事。”
付飞安慰道：“伯母，您的病还未好，要多休息，如今有道兄吉人天相，已经没有危险，你更要照顾好自己，等有道兄醒来，才不会担心。”
程母抹了一把眼泪：“我晓得的，谢谢你们。”
她的脸色没有变好，反而越来越差。
“是腹痛吗？”谢沧渊问。
程母抬头笑了笑：“老毛病了，我歇一歇就好。”
谢沧渊追问：“是哪里疼，怎么个疼法，从前看过大夫吗？”
程母摇头：“我没事，我不用看大夫。”
付飞忍不住道：“程家只剩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囊中羞涩。”
谢沧渊恍然大悟，程母这是担心花银子。
他对程母道：“我们这里是医学院，不是医馆，你若是愿意让我帮你看病，不用付银子，只需要让我把学生带在身边，以你的病为案例教学便行。”
听说不用付银子，程母再不坚持，身体突然一软，身边付飞等人差点没接住。
他们此时才发现，程母一直在强撑，她早已疼得后背汗湿，身体也在发抖。
谢沧渊招手让人推过来一辆轮椅。
“先去诊室。”
事出突然，裴景和对萧兰瑛只好先不过问程有道的伤势，转而到国子监搜证。
诊室里，程母躺在诊查床上，疼得缩起了身体。
谢沧渊对她说话，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付飞道：“伯母患有症瘕，听说已经好几年，一直在喝药。”
症瘕，就是子宫肌瘤。
轻症者不需要治疗，或者可以吃药医治，程母的疼痛已经到了不可忍耐的地步，那便必须要动手术。
谢沧渊把关键说了一遍，对大家道：“程夫人的病情不能拖了，要马上进行手术，切除瘤子。”
“明白。”谢平高喊一声，招呼大家去准备。
遇安医馆的人连忙动起来，有的去找推床，有的去煮麻药，有的跑去手术室。
壹号手术室还未消毒，便用贰号手术室。
一切井井有条。
“慢着。”
一名医馆弟子叫住谢沧渊。
谢沧渊回头：“你们还想继续观摩的话也行，还是如方才一样……”
“不。”那人打断：“谢大人的意思，是要替这名妇人做手术？”
谢沧渊不解：“那是自然，她疼得太过厉害，喝药效果太慢了，治疗她的最佳办法，就是动手术。”
医馆弟子们全都不可知否。
“方才的手术，你可是把伤者的衣裳都脱去了，如今给这位妇人手术，也要脱去她的衣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