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亨三年的《大唐西域记》抄本在修复台上缓缓展开,李唐的羊毛排刷扫过泛黄的麻纸,碎屑在无影灯下纷飞如雪。窗外暮雨潇潇,修缮中的明城墙在雾霭中若隐若现,吊塔探照灯扫过处,新砌的城砖泛着与出土文物相似的青灰色。
“李老师,这批捐赠文献里有些奇怪的东西。”助手小林抱着檀木匣进来,考古手套上沾着未干的封泥。匣中敦煌残卷裹着张1953年的《人民日报》,泛黄的头版角落用红笔圈着则简讯:“西安城墙修缮发现唐代铁函,内藏星图绢帛”。
李唐的镊子夹起星图残片时,修复室突然跳闸。应急灯亮起的刹那,他看见绢帛上的辰宿列张竟与脖颈胎记完全重合。指尖抚过紫微垣位置,粗粝的触感提示着夹层——用手术刀轻轻剖开,层间藏着张泛银光的相纸,显是七十年代国产胶卷拍摄。
照片里是夜间施工现场,青年时期的保安老张正将铁函交给穿中山装的男人。放大镜下的男人左腕手表反光处,隐约可见三足乌纹样。更诡异的是铁函开启的瞬间,胶卷竟记录下道模糊的紫光,与九嵕山地宫浑天仪崩解时的光谱相同。
雨势渐猛,李唐在古籍库最深处翻出本尘封的档案。1987年的文物普查记录显示,小雁塔地宫出土过刻着“承乾”的玉圭残片,但入库清单上并无此物。泛黄的借阅登记表里,1999年9月9日的借阅人签名栏,赫然是他自己的字迹。
“这不可能...”李唐的指尖抚过熟悉的笔迹褶皱,那日他正在美国访学。紫外线灯扫过借阅卡,显出被褪色灵抹去的真实签名——“李元吉”,字迹与玄武门之变密信如出一辙。
子时的档案馆仿佛沉入墨池,李唐在古籍库第七列书架前驻足。手机电筒照亮架侧某道陈年刻痕,高度与他少年时留下的身高标记完全吻合。当他按记忆抽出《贞观政要》,书册却像焊死在架上。暗劲推拉的瞬间,整个书架悄然移开,露出背后密室。
密室中央的八仙桌上,盖着陕历博封条的青铜匣沾满新灰。匣内油纸包着的笔记本扉页,是他研究生时期的字迹:“2009年7月15日,九嵕山田野调查记录。”但记忆中那天,他因高烧从未参与发掘。
记录本中的素描令人窒息:昭陵无名墓室壁画上,戴青铜面具的骑手挽弓欲射,箭镞指向的却是李世民后心。更惊悚的是画中所有人物脖颈处,都绘着与他相同的星图胎记。末页夹着的快照里,年轻的他正在拓印壁画,身后站着个模糊的身影——左手六指清晰可见。
暴雨拍打着通风管道,李唐忽然听见古籍库传来异响。潜回时发现《资治通鉴》书架前立着人影,那人正用紫外线灯逐页扫描。当光束扫过来者侧脸,李唐的呼吸几乎停滞——那是二十年前的自己。
“你终于来了。”年轻的李唐转过身,手中《唐纪》书页间夹着片玉圭残片,“这是2049年的你让我转交的。”他扯开衣领,锁骨处淡去的胎记正在渗血,“我们被困在时间的莫比乌斯环里,每次循环都会留下新的...”
警报声骤响,年轻李唐闪身没入书架阴影。赶来的保安只见倾盆大雨中,李唐独坐修复台前,台面上摆着拼合完整的“承乾”玉圭。雨滴敲打窗棂的节奏,恰与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的更漏声重合。
三个月后,瑞士某雪山小镇的旧书店里。李唐摩挲着羊皮封面的《马可·波罗游记》,内页夹着的敦煌壁画残片显是唐代之物。店主老太太忽然用关中方言说道:“你要找的东西在苏黎世湖底。”她枯槁的手指划过书架上《历代帝王图》,李渊画像的玉圭上,“承乾”二字正在褪色。
结冰的苏黎世湖面下,潜水灯照亮了沉没的二战轰炸机残骸。李唐在机舱内找到个铁盒,盒内照片拍摄于1943年的米兰遗址:斯坦因探险队围观的不是佛经,而是尊与九嵕山木乃伊完全相同的尸身。照片背面用德文写着:“真正的历史守护者,从贞观二十三年穿越至此。”
归国航班上,李唐在舷窗写下最后一段研究笔记。云层裂开处,他看见机翼投下的阴影与唐长安城坊图重叠,平康坊的位置正对现代某座档案馆。当空乘送来香槟,杯中气泡升腾的轨迹,恰似浑天仪上的星宿流转。
建章宫档案馆的银杏再次金黄时,李唐将全部研究资料捐赠入库。入库仪式上,他特意看了眼第七列书架——那里新添的空白,正好容纳未来的秘密。夜雨敲窗时,他锁上馆长办公室,钥匙孔内传出遥远的马蹄声。
“该启程了。”李唐对着虚空轻笑,将玉圭残片放入正在编目的汉墓锦盒。盒内新出土的竹简上,墨迹未干的秦篆写着:“始皇二十八年,荧惑守心,有客星坠于骊山,出玄玉圭,刻'承乾'二字。”
雨幕中的出租车渐行渐远,档案馆顶楼的古籍库闪过微光。某个刚刚移开的书架背后,青铜匣内的笔记本正在自动书写,最新一页浮现出工整的楷体:
“2049年9月24日,李唐教授率队重启九嵕山发掘。是日夜,地宫现世,万星归位。”
本书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