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逸尘捏着那枚沾着火漆的铜钱，月光下锈迹斑斑的“衙“字纹路在他指腹间磨出沙沙声响。“咱们这是要上演《无间道》的古代特供版？“
他对着铜钱哈了口气，油纸残片黏在鼻尖上晃晃悠悠，“不过先说好，要是东窗事发，我就说是东方捕头垂涎在下的美色......“
“美色？“东方凝霜剑穗甩在他后脖颈，凉得姜逸尘一缩脖子，“你是指这个？“软剑挑起他腰带间被鱼钩勾破的补丁，露出半截麦色腰线。
夜风卷着松针掠过肌肤，激得姜逸尘原地蹦起三尺高，活像只炸毛的野猫。
衙门后墙的青苔被姜逸尘蹭出两道滑稽的人形印记。
他趴在墙头冲底下招手：“东方捕头快些，巡更的胖头张要拐过巷口了。“话没说完就被拽着脚踝拖下墙头，落地时正撞进带着皂角香气的怀抱。
东方凝霜的手掌堪堪护住他后脑勺，两人跌进晒药草的竹匾里，惊起满院当归香气。
“捕快怎可这般毛手毛脚？“东方凝霜拍掉裙裾上的药渣，指尖沾着片当归叶往他领口一插，“镇魂。“
姜逸尘捏着叶子转圈，突然凑近她耳畔：“这招在我们那儿叫撩妹。“
温热气息惊得东方凝霜耳垂绯红，正要发作却见这人已经蹲在库房门闩前，从靴筒掏出根铁丝：“知道什么叫技术开锁吗？保管比你们用内力震断门栓高端大气上档次。“
“喀嗒“声在寂静院落格外清脆。
东方凝霜拽着他后领闪身入内，门缝恰好卡住追来的夜猫，橘色毛团气鼓鼓地挠着门槛抗议。
档案库的霉味呛得姜逸尘连打三个喷嚏。
他揉着鼻子蹲在账册堆里，突然掏出个巴掌大的放大镜：“瞧瞧，这墨迹洇开的形状，分明是有人往账本上洒水伪造霉斑。“镜片反光晃过东方凝霜的侧脸，照见她睫毛上沾着的蛛网轻颤如蝶。
“别动。“姜逸尘抬手要拂，却见她突然捂住他嘴。
温热掌心贴着唇瓣，他舌尖尝到淡淡金疮药苦味——是方才滚落灌木丛时她掌心的擦伤。
“戌时三刻。“东方凝霜在他掌心写字，痒得姜逸尘差点笑出声。
檐角铜铃轻响，张智渊佝偻的身影映在窗纸上，手里灯笼照得算盘珠子泛着诡异青光。
姜逸尘突然捏住她指尖，蘸着茶水在案几上画了只龇牙咧嘴的乌龟，龟壳上赫然写着“张师爷“。
东方凝霜憋笑憋得肩头微颤，发间银簪流苏扫过姜逸尘喉结。
他喉头滚动着咽下声闷哼，却见窗外人影倏地顿住。
张智渊的灯笼突然转向，照亮他鞋面上几点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迹混着朱砂。
两人屏息缩进樟木箱后的阴影里。
姜逸尘的后背紧贴着东方凝霜前胸，能清晰感受到她随呼吸起伏的软甲纹路。
某人的爪子鬼使神差往后摸索，被剑鞘精准敲中腕骨。“再乱动就剁了喂胖头张养的獒犬。“威胁伴着热气呵在耳后，姜逸尘缩着脖子咕哝：“你们古代姑娘都这么凶......“
话音未落，张智渊已经闪进西厢房。
姜逸尘刚要探头，被东方凝霜拽着腰带拖回来。
月光漏过窗棂，映出师爷怀里掉落的半截丝绦——分明是京绣才有的双面金线鲤纹。
“赌五文钱，那屋里藏着比胖头张的夜宵更劲爆的东西。“姜逸尘捻着从张智渊衣摆勾下的线头，突然发现东方凝霜正盯着他看。
月光在她眸中淬成星子，晃得他心头漏跳半拍：“怎...怎么了？“
“你脸上沾着墨。“东方凝霜抬手，指尖却停在距他脸颊半寸处。
姜逸尘故意把脸往前凑：“要不东方捕头给吹吹？“
话音未落就被糊了满嘴蜘蛛网——始作俑者正用剑鞘挑开房梁垂落的蛛丝，眼底笑意比月色还清亮。
三更梆子响时，西厢房的门终于吱呀打开。张智渊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外，靴底粘着的纸屑随风打着旋儿。
姜逸尘蹲身捡起，对着月光眯眼：“上等桑皮纸，京城六合斋特供......“
话没说完就被东方凝霜拎着后领提起来。推开门扉的瞬间，陈年灰尘混着奇异檀香扑面而来。
姜逸尘的鹿皮靴踩上满地散落的账册，突然“咦“了声——月光穿透屋顶破洞，正照在墙角的青铜貔貅香炉上，炉灰里半埋着块碎裂的玉牌，隐约可见“户部“二字。
姜逸尘捏着碎玉牌正要说话，东方凝霜突然拽着他滚进半人高的青瓷花瓶后。
月光从破窗斜射进来，照亮张智渊折返时靴底粘着的桑皮纸屑——那纸屑正巧落在姜逸尘方才蹲着的位置。
“好险，这老头属猫的？“姜逸尘压低声音，鼻尖几乎蹭到东方凝霜的银丝抹额。
她发间沉水香混着当归药气，熏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你说他会不会把赃物藏在这......哎哟！“
东方凝霜的剑鞘精准戳中他试图乱摸的手：“再敢碰那个青铜鼎，我就把你塞进去当香灰。“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僵住——张智渊正把算盘珠子一颗颗抠下来，每颗珠子的凹槽里都嵌着米粒大的金豆。
“好家伙，这算盘打得噼里啪啦，敢情是在数自己的私房钱。“姜逸尘摸出块芝麻饼，掰碎了往窗外撒。
夜猫子扑食的动静引得张智渊警觉张望，他趁机拉着东方凝霜从博古架后钻出去，衣摆扫落个霁蓝釉梅瓶。
东方凝霜足尖轻点接住瓷瓶，落地时却踩到姜逸尘不知何时伸过来的靴子。
两人撞作一团滚进账册堆，扬起的灰尘里突然传来“吱呀“开门声。
“深更半夜的，二位在库房练地躺拳？“李皓提着灯笼站在门口，油光水滑的八字胡随着冷笑抖动。
姜逸尘的后脑勺还枕在东方凝霜腰间，手里攥着本翻开的账册，封皮上“咸鱼三千斤“的墨迹未干。
东方凝霜的软剑突然横在姜逸尘颈间：“李大人来得正好，这登徒子说要教我什么现代擒拿术......“
剑穗扫过喉结的酥麻让姜逸尘瞬间会意，他捂着胸口做痛心状：“东方捕头怎能如此狠心？方才还说就爱我这招怀中抱月......“
“够了！“李皓的灯笼差点戳到姜逸尘鼻尖，“当老夫是三岁孩童？说！你们到底在找什么？“
姜逸尘举起账本，满脸正气凛然：“属下听见鼠辈作祟，特来捉拿贪腐硕鼠！“他指尖戳着某页被墨鱼汁涂改的条目，“大人请看，这'修缮文庙用青砖两千块'，按本朝《营造法式》每块砖合四斤八两——“
说着突然从袖中抖出块青砖，“可实际运来的砖头，轻得能当蹴鞠踢！“
李皓接过砖块的手一沉，老脸涨成猪肝色。
东方凝霜适时递上碎玉牌，嗓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李叔当年教我验尸时说，真相就像腌透的咸鱼，掀开草席就藏不住呢。“这话让老捕头浑身一震，灯笼映出他袖口磨损的补丁——与账本里“锦缎百匹“的记载大相径庭。
“哼！“李皓甩袖转身，灯笼在门槛上撞出个豁口，“寅时三刻前给我滚回值房！“
脚步声渐远时，姜逸尘突然发现东方凝霜还揪着自己衣领，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手背结痂的擦伤。
“你这谎扯得比胖头张的裤腰带还松。“东方凝霜甩开他，耳尖却泛着可疑的红晕。
姜逸尘嬉笑着摸出个瓷瓶：“金疮药换真心话，刚才是真担心我被砍头？“
回答他的是突然拍在脸上的账本。
泛黄的纸页间突然飘落张描红帖子，朱砂写就的“天地赌坊“四字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姜逸尘用放大镜照看纸缘：“这种压纹是桑皮纸浸过明矾水的特征，通常用来......“
窗外骤然响起的铜锣声打断了他的话。
赵挺的大嗓门震得瓦片簌簌作响：“有贼人窃取机密文书！关闭所有门户！“
杂沓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火把的光影透过窗纸乱晃，将两人影子撕成碎片。
东方凝霜突然扯开姜逸尘的革带。
在他夸张的“使不得“声中，软剑唰地割断帷幔金钩。
“抱紧。“
她将布幔缠上房梁时，姜逸尘的爪子已经老实环住纤腰：“这招在我们那儿叫双人蹦极，不过缺根安全绳......“
破顶而出的瞬间，夜风卷着柳絮灌满衣袍。
姜逸尘看着脚下涌来的火把长龙，突然贴着东方凝霜耳畔哼起荒腔走板的小调：“让我们红尘作伴逃得潇潇洒洒......“气得女捕头差点松手把他扔进荷花池。
两人坠落在马厩草垛时，惊起群萤火虫如星雨纷飞。
姜逸尘头顶粘着稻草刚要开口，东方凝霜突然捂住他的嘴。
潮湿的掌心压着唇纹，他舌尖尝到血锈味——不知何时，追兵已包抄至十丈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