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地下室的冷气混着防腐剂的味道,在苏宇杰鼻腔里凝成冰碴。他盯着墙上那面青铜镜,镜中倒影的左手正不受控制地抽搐——半小时前在便利店洗手时,发现虎口处浮现出暗红色的“05:20“刺青,数字边缘还在渗血。
“这就是司机交接处?“李天宇用检票钳挑开通风口的蛛网,铁锈碎屑簌簌落在停尸床的裹尸布上。布面凸起的轮廓突然蠕动,露出一截青灰色的手腕,腕表指针正逆时针飞转。
苏宇杰刚要开口,整面墙的骨灰柜突然同时弹开。数百个骨灰盒在震颤中排列成88路公交车的形状,车头灯的位置嵌着两颗浑浊的玻璃眼球。当他的视线与眼球相触时,耳畔炸响尖锐的鸣笛声。
“别看!“李天宇甩出检票钳击碎眼球,黑水喷溅在墙面形成密密麻麻的路线图。那些血管般的纹路突然活了,顺着地砖缝隙缠住苏宇杰的脚踝,将他拖向停尸床。
裹尸布轰然掀起,苏宇杰的背脊贴上冰凉的金属台面。他看见天花板上倒悬着块老式翻牌时刻表,皮革材质的数字牌正在渗血。当“末班车05:20“的牌子翻转时,台面两侧伸出八根暗红丝线,精准地刺入他四肢关节。
“这是人皮。“李天宇用打火机灼烧丝线,焦臭味中传出婴儿啼哭,“每根线都是个夭折的司机...“
丝线突然暴起缠住李天宇的喉咙。苏宇杰在剧痛中瞥见自己的倒影——镜中的他正穿着藏青制服,左手握着方向盘状的脊椎骨。真实感与虚幻感在神经末梢撕扯,他发狠咬破舌尖,血腥味激得眼前场景骤变。
停尸床变成了驾驶座,挡风玻璃外是暴雨中的盘山公路。后视镜里挤满焦黑的乘客,他们脖颈系着的红绳另一端没入苏宇杰的后脑。仪表盘是张完整的人皮,油量表的数字正是他手背的倒计时。
“爸?“苏宇杰浑身血液凝固。副驾驶座上的蜡尸转过头来,二十年前的山体滑坡现场正从它眼眶里不断重播:暴雨中的88路公交车撞碎护栏,父亲在坠落前将婴儿抛向悬崖边的守墓人。
蜡尸的喉结突然蠕动,发出混着玻璃碎渣的声响:“...把时刻表...烧了...“
车身突然倾斜,苏宇杰看见悬崖边站着穿红雨衣的身影。那人掀起兜帽,露出李天宇爬满槐树根的脸。后座乘客们齐声尖叫,他们的眼窝里钻出铁轨般的血管,在车厢地面交织成发光的路线图。
***
李天宇在窒息中摸到检票钳的锯齿。丝线被割断的瞬间,他撞翻了停尸床边的药剂架。福尔马林溶液在地面汇成血泊,映出苏宇杰正在驾驶座上与蜡尸搏斗的倒影。
“接着!“李天宇将行车日志抛向血泊。泛黄的纸页在液体中舒展,1998年的暴雨穿透时空倾泻而下。当血水漫过脚踝时,他看见无数透明的手从地底伸出,每只手都握着半张烧焦的时刻表。
殡仪馆的警报突然炸响。李天宇转头时,冷藏柜的磨砂玻璃上浮现出荧光路线,终点赫然是此刻的坐标。八十八具尸体破柜而出,他们撕开自己的胸腔,露出镶嵌在肋骨间的铜制站牌。
“乘客到齐了。“尸体们齐声低语,腐烂的声带摩擦出刹车片般的锐响。
李天宇抓起消毒酒精泼向空中,打火机的火苗在接触到液体的瞬间膨胀成火球。火焰中浮现出苏宇杰父亲的脸,他焦黑的嘴唇一张一合:“时刻表在...驾驶座下的...“
爆炸的气浪掀翻了冷藏柜。李天宇在浓烟中摸到块柔软的东西——那是从尸体胸腔掉落的皮质时刻表,表面还带着体温。当他借着火光看清表盘材质时,胃部猛地抽搐:这分明是用婴儿后背皮肤制成的,脊椎骨的位置嵌着水晶表盘。
***
苏宇杰的牙齿深深陷入蜡尸的颈动脉,腐臭味在口腔炸开。方向盘状的脊椎骨突然暴长骨刺,将他右手钉在仪表盘上。剧痛中,他瞥见人皮时刻表的数字全部变成了“05:20“。
悬崖边的红雨衣突然张开双臂,暴雨在其身后形成巨大的88数字。苏宇杰发狠拧断蜡尸的脖子,扯出它脊椎里的铜钥匙插进自己太阳穴——这是他在殡仪馆镜中看到的禁忌操作。
世界在颅骨开裂声中重组。驾驶舱变回停尸房,他的右手正插在时刻表内部,攥着团跳动的心脏状肉块。李天宇浑身是火地撞进来,将婴儿皮时刻表按在肉块上。
血肉交融的滋滋声中,整座殡仪馆开始坍缩。苏宇杰看见父亲的身影在强光中浮现,手中握着被斩断的暗红丝线。当丝线全部化为灰烬时,他手背的倒计时终于归零。
晨光穿透破碎的屋顶,两人跪在废墟中剧烈咳嗽。苏宇杰摊开掌心,那里静静躺着烧焦的司机铭牌,背面刻着父亲最后的留言:“小杰,让88路永远停运的方法,是找到最初的...“
铭牌突然变得滚烫。苏宇杰抬头看见柏油路上浮现出新的车辙印,晨雾中隐约传来熟悉的鸣笛声。更远处的地平线上,无数辆88路公交车正从不同年代的时空驶来,车灯汇成血色的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