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盘在掌心突突跳动，像是握着某种生物的动脉。苏宇杰盯着挡风玻璃外粘稠的黑暗，后颈突然感到针刺般的寒意——后视镜里的红雨衣人影正在缓慢抬手，枯骨般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镜面边缘。
“闭灯！“副驾驶座传来沙哑的喊叫。
苏宇杰本能地拍向控制台，指尖陷入腐肉般的触感中。车厢瞬间陷入黑暗，他听见此起彼伏的吞咽声，那些系着红线的乘客们正在黑暗中蠕动。冰凉的水珠滴在脖颈上，带着海藻的腥咸。
“新司机需要领航员。“声音来自右侧，苏宇杰转头时呼吸几乎停滞——副驾驶座的老式制服里裹着具蜡化尸体，蛆虫正从它青灰色的耳道爬进爬出，“下个站点是槐荫巷，准备接收特殊乘客。“
仪表盘的血肉突然翻涌，浮现出半张人脸。苏宇杰的瞳孔猛地收缩，那分明是李天宇的面容，被包裹在血管网络里的嘴唇正在开合：“别相信守则...找...驾驶座下的...“
“注意车距。“蜡尸突然抓住苏宇杰的手腕，尸斑顺着接触处爬上他的皮肤。后视镜里的红影已经覆盖了四分之三镜面，某种尖锐物正在刮擦镜面内侧。
苏宇杰的左手背刺青突然灼痛，青黑色路线图在皮下蠕动。他瞥见挡风玻璃外浮现出熟悉的便利店轮廓，霓虹灯牌在浓雾中扭曲成“槐荫巷站“四个血字。站台上立着个等身高的人偶，套着李天宇常穿的灰卫衣，胸腔部位镶着投币箱。
“特殊乘客需要人工检票。“蜡尸的指甲陷入苏宇杰手腕，“记住，不要对视。“
车停稳的瞬间，所有人偶乘客的脖颈发出绞索收紧的咯吱声。苏宇杰强忍恶心推开驾驶座暗格，摸到把生锈的检票钳。当他靠近车门时，突然看清人偶卫衣上的暗纹——那是用李母的头发绣成的符咒图案。
投币箱里盛满粘稠黑液，浸泡着张泛黄照片。苏宇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照片里被铁链锁在祭坛上的，竟是二十年前的父亲。检票钳刚触碰照片，人偶突然抬手抓住他手腕，空眼眶里钻出开花的槐树枝。
“你迟到了二十年。“人偶发出李天宇的声音，枝条上的槐花簌簌掉落，“现在该补票了。“
***
李天宇在通风管道里摸索，行车日志在怀中发烫。父亲的字迹突然开始融化，在空白页重组出全新内容：“1998年7月15日，我亲手将儿子交给守墓人。要切断轮回，必须让新司机在黎明前找到活体路线图...“
管道深处传来婴儿啼哭，混着车轮碾压骨头的脆响。李天宇摸到个冰凉的金属盒，盒盖上用血画着苏家祖宅的平面图。当他打开盒盖时，二十七个指甲盖大小的铜铃同时炸裂，在掌心刻出带血的八卦阵。
“苏宇杰的后颈！“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耳畔炸响，“路线图不在纸上，在...“
整栋建筑突然剧烈摇晃。李天宇从通风口跌落时，看见解剖台上的尸体们正在融化，黑色粘液汇聚成88路公交车的轮廓。他怀中的行车日志自动翻页，泛黄纸页渗出鲜红的路线——正是此刻苏宇杰左手背的刺青。
***
车厢地板渗出腥甜液体，苏宇杰的皮鞋正在溶解。人偶的槐树枝缠住他脖颈，将他的脸按向投币箱黑液。在即将触碰到液面的瞬间，他瞥见倒影里自己后颈浮现出血管组成的路线图。
“活体路线图！“苏宇杰猛地想起蜡尸的提醒。他反手用检票钳刺破后颈皮肤，沾血的钳尖在黑暗中划出诡异的弧线。
整辆公交车发出垂死般的震颤。人偶突然发出尖叫，槐树枝急速枯萎。苏宇杰趁机扯断缠在脖子上的枝条，带血的检票钳狠狠刺入投币箱。黑液喷涌而出，在车厢地面形成不断变化的路线，最终指向他左手背的刺青。
“找到...本体...“李天宇的声音突然从血泊中传来。苏宇杰低头看见血水里浮动着实时画面：李天宇正在祖宅废墟里狂奔，身后追赶的赫然是无数辆微型88路公交车。
仪表盘倒计时跳到“00:15:23“，挡风玻璃突然爬满蛛网裂纹。苏宇杰发狠转动方向盘，任由那些血管缠住手臂。公交车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撞向虚空中的某个节点。
玻璃碎裂的瞬间，苏宇杰看见车头灯照亮了祖宅地下室——二十年前的自己正躺在青铜棺里，心口插着把刻满符咒的检票钳。棺材四周摆着八十八盏人皮灯笼，每盏灯罩上都映着李天宇的脸。
***
李天宇的八卦阵突然灼烧起来。当他踹开祖宅地窖门时，怀中的行车日志疯狂翻页，最终停在那页染血的路线图。青铜棺里的婴儿突然睁开眼，瞳孔里跳动着88路公交车的车灯。
“切断脐带！“李天宇扑向棺材时，听见四面八方传来刹车片摩擦的尖叫。婴儿心口的检票钳自动飞入他掌心，棺底浮现出苏宇杰此刻在驾驶舱的画面。
当钳尖刺入婴儿后颈时，整座祖宅开始崩塌。李天宇最后看到的，是车头灯穿透地窖砖墙的强光，以及驾驶座上浑身是血的苏宇杰正在撕扯自己后颈的皮肤。
两双血手同时握住检票钳的瞬间，88路公交车终于冲出浓雾。晨曦刺破挡风玻璃时，苏宇杰在方向盘上看到跳动的终点站名——“轮回终点站：1998年7月16日5:20“。
倒计时归零的蜂鸣声中，所有乘客脖颈的红线同时断裂。苏宇杰转头看见副驾驶座的蜡尸正在消散，它军装铭牌上的“88“渐渐融化成父亲年轻时的面容。
公交车缓缓停靠在晨光中的便利店门口。苏宇杰踉跄着下车时，发现左手背的刺青变成了普通胎记。便利店的玻璃门映出他完整的倒影，以及身后空荡荡的街道。
直到冰柜里那瓶山楂汁突然炸裂，暗红液体在瓷砖上汇成新的路线图——这次指向城市另一端的殡仪馆，终点标注着触目惊心的血字：“最后一站：司机交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