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宇杰在沥青池底睁开眼时,发现呼吸牵动着数百条青铜血管。这些嵌在池壁上的脉管正将黑色原油泵入他体内,左胸口的皮肤已经变成半透明的金属膜,能看见齿轮组成的心脏在跳动。
“新司机需要磨合期。“1908年老者的声音从血管中传来。苏宇杰抬手撕开胸口的金属膜,齿轮间卡着片带血的乳牙——那是他七岁时在便利店门前跌落的。
突然涌入的记忆令他作呕:五岁生日当天,父亲用检票钳剪断他小指时溅出的不是鲜血,而是黑色原油;高中解剖课上,李天宇的柳叶刀划开的青蛙腹腔里,藏着微型青铜轨道。
“醒醒!“李天宇的吼叫穿透粘稠的沥青。苏宇杰转动眼球,看见挚友正被八十八条铁链吊在池心,胸膛裂开的伤口里伸出齿轮触须,正在将他的血肉转化为某种机械脏器。
炼钢厂的汽笛声刺破黑暗。苏宇杰扯断青铜血管跃出沥青池,落地时发现厂房地面布满胎盘状的钢铁褶皱。生锈的吊钩上悬挂着婴儿胎衣,每个胎衣里都裹着把带血检票钳。
“还剩...十二天...“李天宇的声带发出齿轮卡顿声,他的左眼已变成钟表,秒针正指向厂房深处的熔炉。苏宇杰顺着视线望去,看见熔炉口吞吐着裹挟人脸的火焰,那些面容都在重复着“05:20“的口型。
当第一滴黑色原油从苏宇杰指尖滴落时,整座厂房突然活了过来。传送带化作鳞片密布的巨舌,轧钢机变成咬合的金属颚骨,而那座五十米高的熔炉,分明是放大的青铜子宫。
“入职仪式第二项!“老者的幻影出现在钢水飞溅中,“铸造你的检票钳!“
苏宇杰被无形之力推向模具台。台面上摆放着具未成形的青铜胎儿,脐带连接着所有时代的88路方向盘。当他触碰胎儿额头的瞬间,厂房穹顶突然降下暴雨,每滴雨水都是凝固的时光碎片。
李天宇的齿轮触须突然暴长,刺穿吊钩扎入熔炉。钢水喷涌中,他的身体开始融化重组,逐渐变成人面齿轮的怪物:“快走...我控制不住...“
苏宇杰抱起青铜胎儿冲向通风管,胎儿突然咬住他的手腕。记忆如钢水灌入脑海:1908年的暴雨夜,老者将哭嚎的婴儿塞进熔炉;1998年父亲在悬崖边剜出心脏;此刻的自己正被传送带送往熔炉口的巨口。
“这才是真正的时刻表!“苏宇杰嘶吼着将胎儿砸向模具台。胎儿碎裂的瞬间,所有传送带倒转,熔炉吐出被吞噬的历代司机残骸。他看见父亲的骸骨掌心攥着张烧焦的出生证明,背面用血写着他的生辰八字。
李天宇的机械身躯正在吞噬整座厂房。他的齿轮心脏喷射出滚烫的时光碎片,每一片都映出苏宇杰的死亡预演:被青铜血管勒毙在便利店仓库,在血锈车站化作铜像,在沥青池底长出第二颗金属心脏...
“给我...检票钳...“李天宇的声带迸出火星。苏宇杰将父亲遗留的钳子抛向齿轮群,却在半空被无形之力定格——1908年老者的虚影正握着钳柄,将锋刃对准熔炉核心的婴儿胚胎。
暴雨突然转为血水。苏宇杰的金属心脏炸开裂纹,黑色原油喷溅在模具台的胎儿残骸上。那些碎片自动拼合成全新的生命体:长着李天宇面孔的青铜婴儿,后背嵌着正在倒计时的城市沙盘。
“入职仪式完成。“老者将检票钳刺入苏宇杰眉心。剧痛中,苏宇杰看见自己的记忆被篡改:襁褓时期就被焊在驾驶座上,童年玩伴全是历代司机的亡魂,而李天宇不过是段被植入的虚假记忆...
“不!!!“金属心脏的裂纹中突然伸出人类手掌。苏宇杰撕开胸口的齿轮,扯出血肉模糊的真实心脏按在沙盘上。沙盘中的城市模型突然坍塌,熔炉核心的胚胎发出垂死的啼哭。
整座厂房开始坍缩。李天宇的机械身躯抱住苏宇杰跃出爆炸范围,齿轮触须在烈焰中化为灰烬。他们摔在污水处理厂的沥青池畔时,看见池底浮起具水晶棺——里面封存着最初的88路方向盘,辐条间缠满带血的脐带。
晨光中,苏宇杰握着父亲遗留的检票钳,发现钳齿间卡着片青铜胎衣。胎衣上的血字正在消退,最后显露出行小楷:“让诅咒在胎动前沉睡...“
便利店方向突然传来鸣笛声。两人转头看见88路公交车正驶向初升的太阳,车窗上贴满不同年代的苏宇杰面孔,而驾驶座上蜷缩着与青铜胎儿完全相同的生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