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方舟在怒涛中起伏，林秋白的指节因紧握船舷而发白。婴孩蜷缩在他染血的风衣内侧，胎记纹路随浪涌明灭，在皮肤表面游走成活的刺青。
咸涩的海风裹挟着某种低语，那不是浪涛的轰鸣，而是千万个重叠的诵经声——来自海底深处未闭合的门扉。
“东北方三十海里！”沙哑的呼喊刺破浓雾。
林秋白转头望去，锈火同盟的残破战船正与青铜巨门投下的阴影并行。
甲板上站着的守夜人指挥官摘下黄铜目镜，空荡的眼窝里蠕动着章鱼触须般的肉芽，“玛蒂尔达的礼物该物归原主了！”
婴孩突然抓挠胸口，胎记渗出淡金血液。血珠坠入海面的刹那，方舟四周浮起青铜锁链编织的巨网。
林秋白抽出手术刀割破掌心，将血涂抹在船首的青铜龙首雕像上——这是玛蒂尔达实验室的标记，此刻竟与方舟产生共鸣。
龙首的双目迸发幽光，将锁链熔成赤红的铁水。
战船的弩炮再度轰鸣。这次射出的不是寻常箭矢，而是灌满活银的青铜长矛。
矛尖触及方舟的瞬间，婴孩发出撕心裂肺的啼哭，胎记纹路突然脱离皮肤，在空中凝结成微缩的门扉。
林秋白感到腕间的齿轮烙痕灼烧入骨，二十年前的记忆如毒蛇噬咬神经——
暴雨夜的实验室，玛蒂尔达将染血的乳牙按在新生儿胎记上。
窗外电光照亮第七教区主祭的面容，他手中的《时之书》铜页正在重组为杀戮指令。
现实中的方舟剧烈颠簸。林秋白从幻象挣脱时，发现战船已逼近至五链距离。
守夜人指挥官的脸皮正在剥落，露出下方青铜锻造的颅骨，那上面密布着与婴孩胎记相同的纹路。
“你不过是容器！”指挥官的声音混杂着齿轮摩擦声。他扯开军装，胸腔内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浸泡在活银中的微型门扉，“真正的时之篡改者早已...”
惊雷般的轰鸣打断了他的话语。海面突然隆起巨大的鼓包，腐烂的桅杆与船骸喷涌而出。
某艘沉没的拜朗古舰破浪升起，船身缠绕的青铜锁链上悬挂着数百具干尸——每具尸体的右手都缺失无名指，断口处镶嵌着微缩怀表。
婴孩突然咯咯发笑。胎记纹路游走到方舟甲板，蚀刻出玛蒂尔达年轻时的星象图。
林秋白跟随纹路指引转动龙首雕像，青铜方舟突然九十度侧倾，险险避开古舰撞来的青铜撞角。
守夜人战船不及转向，与古舰轰然相撞。活银储存舱破裂的瞬间，指挥官发出非人的尖啸——他的青铜颅骨正在融化，与古舰甲板上的干尸怀表产生诡异共鸣。
林秋白看见那些怀表指针逆跳，干尸们竟颤巍巍地爬起身来。
“去底舱！”熟悉的女声在耳畔炸响。林秋白猛然转头，看见薇拉的虚影倚在桅杆旁。
她的下半身已透明化，机械臂的齿轮间缠绕着幽蓝海藻，“方舟龙骨藏着玛蒂尔达的...”
虚影被浪涛打散。林秋白用襁褓将婴孩缚在背后，抓起手术刀冲向底舱。
腐朽的木板在靴底碎裂，黑暗中有粘稠的触须扫过脚踝。当他划亮磷火筒时，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
方舟的龙骨并非木材，而是由无数青铜手臂交织而成。
每只手掌都紧握着褪色的乳牙，牙冠上刻着不同年代的日期。
最中央的手臂格外纤细，指节戴着玛蒂尔达的星象戒指，掌心托着的正是薇拉提到的黑曜石匣。
婴孩突然剧烈挣扎。胎记纹路如活蛇游向黑曜石匣，在表面蚀刻出二十年前的日期。
林秋白打开石匣的瞬间，海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青铜巨门再度开启，这次涌出的不是手臂，而是流淌着星光的黑色潮水。
“快上来！”真实的呼喊从甲板传来。林秋白冲回舱面时，看见薇拉正用残缺的机械臂操作舵轮。
她的半边脸布满青铜纹路，显然已深中活银之毒，“把石匣扔进海里！那是门扉的钥匙！”
黑潮已漫至方舟边缘。潮水中浮沉着无数青铜面具，每个面具的眼窝处都镶嵌着怀表零件。
林秋白举起石匣的刹那，婴孩突然咬破他的脖颈。混着活银毒素的血液渗入石匣裂缝，黑曜石表面浮现出玛蒂尔达的临终幻影——
病榻上的老妇人正在剖开自己的胸腔。她将仍在跳动的心脏塞入青铜匣，用最后的力气刻下纳米符文：“以血亲为引，以潮汐为证...”
方舟突然被巨浪托起。黑潮凝聚成百丈高的玛蒂尔达虚影，她伸手握住青铜巨门，将其硬生生合拢。
海底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第七教区主祭的咆哮震碎了方圆十里的浪涛：“你竟敢忤逆时之意志！”
薇拉喷出带着齿轮碎片的黑血，机械臂彻底解体。她用最后的力气将林秋白推入救生艇：“去灰烬城...钟楼地窖...”话音未落，黑潮巨手已将她与方舟一同拽入深渊。
救生艇在沸腾的海面上飘荡。婴孩的胎记纹路逐渐暗淡，林秋白腕间的烙痕却愈发灼热。
当晨雾再次笼罩海面时，他看见远方浮现出熟悉的轮廓——铸铁码头的灯塔依然伫立，只是塔身爬满了青铜脉络，如同某种巨大生物暴突的血管。
靠岸的瞬间，怀中的婴孩突然睁眼。他的瞳孔已化作完整的青铜门扉，细小的手掌按在码头青石上，蚀刻出一行崭新的赫密斯文：
**门扉终将重临**
**唯血嗣可书新约**
林秋白撕下风衣布条缠住渗血的脖颈。布条下的皮肤正在金属化，齿轮纹路顺着血管向心脏蔓延。
他望向钟楼方向，那里正升起第七教区的猩红旗帜——旗面上的逆十字已被篡改，中央嵌着微缩的婴儿胎记。
码头阴影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十二名蒙眼修女手持青铜提灯现身，她们的脖颈处缠绕着活银软管，诵经声与海底残存的门扉共鸣：“恭迎时之嗣子...”
林秋白将手术刀抵在婴孩胸口。刀尖触及皮肤的刹那，二十年前的雨夜幻象再度涌现——玛蒂尔达抱着啼哭的婴儿，将乳牙发簪刺入第七教区主祭的眼窝。
“原来如此。”林秋白忽然轻笑。他反转刀锋划开自己的掌心，任由混着活银的血液滴入婴孩口中，“这盘棋，我们还没输。”
当修女们的青铜提灯同时炸裂时，铸铁码头的地面浮现出巨大的星轨图。
林秋白抱着婴孩跃入最近的阴影，胎记纹路与星轨产生共鸣，在石板上蚀刻出通往钟楼地窖的秘径。
晨光刺破阴云的瞬间，海面漂来守夜人指挥官的黄铜目镜。
镜片上残留的影像显示：青铜巨门的裂缝中，正渗出玛蒂尔达实验室特有的淡蓝色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