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铁码头的石板上泛着潮气,林秋白的靴跟碾过昨夜暴雨留下的水洼。
婴孩蜷缩在他染血的斗篷里,脖颈处的胎记泛着幽光,在青石表面投下扭曲的门扉倒影。
十二名蒙眼修女的诵经声仍在耳畔萦绕,她们的青铜提灯碎片散落各处,灯油渗入砖缝,蒸腾起带有苦杏仁味的青烟。
钟楼的尖塔刺破晨雾,第七教区的猩红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林秋白避开巡逻的黑袍人,闪身钻进暗巷。墙面苔藓间隐约可见褪色的星象涂鸦——这是二十年前玛蒂尔达留下的隐秘标记,指引着通往地窖的密径。
“咿呀...”婴孩突然抓挠他的衣襟。胎记纹路游走到石墙表面,蚀刻出半幅残缺的星轨图。
林秋白将染血的手掌按在图案缺口处,砖石竟如活物般向两侧退开,露出向下延伸的螺旋阶梯。腐朽的木阶渗出黑色粘液,某种粘腻的咀嚼声从深处传来。
地窖的霉味裹挟着陈年药草的气息。玛蒂尔达的银质手术刀在墙面擦出火星,照亮角落蜷缩的骸骨——那具骸骨的双臂交叠成守护姿态,指骨间攥着褪色的羊皮卷。
婴孩突然伸手抓向卷轴,胎记的光晕中浮现出玛蒂尔达年轻时的虚影,正用染血的羽毛笔在卷轴上书写。
“以血为墨,以骨为契...”虚影的低语震落穹顶积灰。
林秋白展开羊皮卷,泛黄的纸页上密布着暗红符文,那些干涸的血迹竟随着婴孩的呼吸重新流动。
当他的指尖触及某个弦月符号时,地窖突然震颤,石墙表面浮出无数挣扎的人形凸起——都是曾被囚禁于此的“时之残蜕”。
黑袍人的脚步声从上方传来。林秋白将婴孩藏进骸骨拱卫的壁龛,转身迎向闯入者。
领头的主祭手持镶嵌黑曜石的权杖,杖头雕刻着与胎记相同的门扉纹路:“交出时之嗣子,他的血脉当归于门扉”。
权杖敲击地面的瞬间,林秋白感到胸腔内的金属化剧痛。他扯开衣襟,惊见心脏部位的齿轮纹路已蔓延至咽喉。主祭的瞳孔骤然收缩:“原来你才是最后的容器!”
壁龛突然迸发强光。婴孩的啼哭化作实质的音浪,震碎了主祭的青铜面具。
面具下露出的面容令林秋白血液凝固——那竟是本该葬身实验室火灾的拜朗学者,当年正是他将《时之书》残页献给第七教区。
“很意外吗?”主祭的声带发出粘稠的蠕动声,“二十年前你制造的那个胚胎,本该成为完美的容器。”
他的脖颈突然裂开,钻出缠绕符文的暗红触须,“可惜玛蒂尔达偷换了血嗣...”
手术刀划过虚空的寒光打断了话语。林秋白刺向触须的刹那,权杖顶端的黑曜石迸发紫光,将刀锋定格在离眼球三寸之处。
婴孩突然从壁龛跃出,胎记纹路如锁链缠上主祭的双腿。地窖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那些石墙上的人形凸起竟开始剥落。
“快走!”玛蒂尔达的虚影再度显现。她残破的斗篷卷起羊皮卷,塞入林秋白怀中:“去蒸汽教堂...找守钟人...”
黑袍追兵已封锁出口。林秋白抱起婴孩撞向看似坚固的石墙,胎记纹路在墙面蚀刻出门扉虚影。穿过虚影的刹那,腐臭的墓园气息扑面而来。
歪斜的墓碑间游荡着身披残破黑袍的守墓人,他们手中的提灯里跳动着幽蓝磷火。
“往生者需缴纳过路费。”最年长的守墓人抬起腐烂的面庞,空洞的眼窝里爬出细小的齿轮甲虫。
林秋白割破手腕,将渗着金属光泽的血滴入灯油。甲虫群突然暴动,将追兵的黑袍撕成碎片。
蒸汽教堂的尖顶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婴孩的胎记突然灼烧起来,林秋白掀开教堂侧门的瞬间,陈旧的血腥味刺入鼻腔。
彩绘玻璃的残片铺满地面,每一片都映出不同时期的玛蒂尔达——她在分娩台上挣扎,在实验室刻写符文,最终将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
守钟人的铜钟悬挂在祭坛上方。当林秋白拉动锈蚀的钟绳时,铜钟表面浮现出血色星轨图。
婴孩的啼哭与钟声共鸣,震碎了祭坛下的暗格。尘封的檀木匣中,玛蒂尔达的乳牙发簪正泛着冷光。
“你终于来了。”嘶哑的嗓音从告解室传来。薇拉拄着断剑挪出阴影,她的左半边身体布满暗金纹路,仿佛有活物在皮肤下游走:“第七教区唤醒了海底的'门'...唯有血嗣能...”
教堂大门轰然炸裂。主祭的权杖刺穿雨幕,黑曜石迸发的紫光将彩窗熔成赤红的铁水。
薇拉用身体挡住光束,断剑刺入自己心口:“快走!去码头灯塔。”
林秋白将乳牙发簪插入婴孩胎记。发簪表面的古老符文突然活化,在虚空撕开一道裂缝。
穿过裂缝的刹那,他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站在实验室里,手中试管映出主祭此刻狰狞的面容。
灯塔的螺旋阶梯布满粘液。婴孩的胎记纹路游走到墙壁,将攀附其上的黑袍追兵腐蚀成白骨。
当林秋白登上瞭望台时,海面的景象令他窒息——数以千计的沉船正在上浮,船骸间飘荡着身披星纹长袍的亡灵,他们的吟唱与胎记共鸣,在暴风雨中织就巨大的星轨网。
主祭的权杖刺穿林秋白的右肩。黑曜石贪婪地吮吸着带有金属光泽的血液,权杖表面的门扉纹路逐一亮起。
婴孩突然发出不属于人类的长啸,胎记脱离皮肤,在空中凝结成玛蒂尔达的虚影。
“你输了。”虚影握住权杖,“二十年前你在我女儿身上刻下的印记...”她的手指穿透主祭胸膛,扯出仍在跳动的暗金心脏:“...正是毁灭门扉的钥匙。”
海面传来天崩地裂的轰鸣。所有沉船同时迸发幽蓝光柱,交织成笼罩天穹的星网。
主祭在光柱中灰飞烟灭,权杖坠地碎裂的瞬间,林秋白看见黑曜石内部封存着半枚染血的乳牙——与玛蒂尔达的发簪完美契合。
当第一缕月光穿透云层时,婴孩的瞳孔已恢复正常。林秋白跪坐在灯塔边缘,看着自己金属化的右手在海风中剥落碎片。
怀中的羊皮卷突然飘起,玛蒂尔达最后的笔迹在月光下显形:
**门扉虽阖**
**星轨永续**
远方的海平线上,守夜人的战船残骸正随着潮汐沉浮。
某块漂流的甲板碎片上,薇拉断剑的残刃折射着冷光,剑柄处新生的暗金纹路,正与林秋白胸口的齿轮烙痕同步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