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的水汽灌入舰桥,林秋白的手指抚过罗盘边缘的锈迹。往生渡旗舰的桅杆在雾中若隐若现,曼陀罗风帆上的荧光纹路如同呼吸般明灭——那是艾琳最后残留的菌丝在与地脉共鸣。
“左舷三十度,暗流开始紊乱。”掌舵的老水手突然咳嗽,他的耳垂镶嵌着半枚齿轮胎记,“囚笼在排斥活物。”
话音未落,甲板下的蒸汽锅炉突然发出垂死的嘶鸣。
林秋白掌心贴在渗水的舱壁上,影焰纹路顺着锈蚀的铆钉蔓延。
当暗金菌丝触碰到第十七囚笼散发的波动时,七百年前初代观测者留下的记忆残片骤然苏醒。
浓雾中浮现出螺旋尖塔的轮廓,珊瑚与骸骨筑成的塔身上爬满荧光藤蔓。
每一节藤蔓的瘤结处都嵌着半透明茧房,隐约可见人形蜷缩其中。
林秋白的太阳穴突跳,那些茧房里沉睡的面容竟与母亲留下的星轨图谱完全重合。
“林氏血脉的囚徒......”青蘅的声音从雾中传来。她的星纹长袍被海风掀起,露出锁骨处新生的曼陀罗烙印,“当年你的先祖用影焰禁锢神性,如今该让菌株重归地脉了。”
暗金菌丝突然暴走,林秋白踉跄扶住船舷。后颈的纹章灼痛中,他看到初代观测者阿诺德跪在囚笼底层的画面——那人手中捧着的不是契约石板,而是一截缠绕神经索的脊骨。
菌丝传递的信息刺痛神经:所谓“神性”,实则是地脉孕育的原始意识,而林氏世代传承的影焰,竟是焚烧意识的枷锁。
“小心锚链!”老水手的吼声撕破浓雾。三条裹挟荧光的触须破水而出,末端连接的却不是海怪,而是三具身披修士袍的骸骨。
他们的胸腔内跳动着珊瑚心脏,诵经声从腐烂的喉管溢出:“灰烬归尘,圣徒永生——”
林秋白挥出菌丝凝成的长鞭,暗金纹路在触及骸骨的刹那骤然黯淡。
修士的肋骨突然张开,露出内壁刻满的星轨方程。那些符号与母亲实验室墙上的如出一辙,方程末端的曼陀罗纹章却多出一道裂痕。
“是灰烬圣徒!”老水手的声音发颤,他的齿轮胎记渗出黑血,“修会清洗异端时,会把叛徒喂给菌株......”
骸骨修士的攻势突然停滞。为首的修士抬起白骨森森的手掌,指尖凝聚出一枚残缺的影焰符文。当符文触及林秋白的眉心时,七百年前的真相如利刃刺入意识:
初代观测者阿诺德并非自愿签订《安魂契约》。菌丝构筑的记忆画面里,青蘅的祖先将银梭刺入他的脊椎,强行将地脉意识分割——林氏血脉继承的“影焰”是镇压神性的牢笼,而修会掌握的“菌株”才是真正的地脉本源。
“所谓圣徒,不过是修会的清道夫。”骸骨修士的箴言在颅骨内回荡,“当他们发现林氏血脉开始觉醒......”
雾中突然射来珊瑚长矛,将骸骨修士的头颅钉在桅杆上。
青蘅的身影在荧光孢子中显现,她手中的权杖已与珊瑚触须共生:“看来囚笼的看门狗还没死透。”
旗舰撞上囚笼外围的珊瑚礁时,林秋白抓住了塔身的神经索。菌丝与荧光藤蔓接触的刹那,整座尖塔活了过来。
蔓藤如巨蟒绞碎甲板,将水手们拖入茧房。老水手在最后一刻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与林秋白相似的曼陀罗纹章:“去底层祭坛......毁掉......”
他的喉咙被藤蔓贯穿,飞溅的黑血在雾中凝成星图。林秋白顺着菌丝的指引跃入塔顶裂口,腐烂的菌类气息扑面而来。
阶梯两侧的壁龛里摆满玻璃罐,每个容器都浸泡着林氏先祖的器官——最深处的那罐里,漂浮着一颗刻满影焰符文的眼球。
“欢迎回家,第七观测者。”青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悬浮在穹顶的神经索网络中,下半身已与荧光菌株融合,“你以为艾琳为何选择你?她早知道你是最佳的容器......”
暗金菌丝突然刺入林秋白的后颈。剧痛中,他看见艾琳的菌丝茧房在深海绽放,纯白曼陀罗的花蕊里躺着初代观测者的遗骸——那具尸体的面容,竟与老水手留下的星图完全重合。
螺旋阶梯的尽头是圆形祭坛,中央石柱上插着那截缠绕神经索的脊骨。
当林秋白的手掌触及骨节时,整座囚笼的地脉共振达到顶峰。菌丝传递的信息如洪流席卷意识:
灰烬圣徒并非叛徒,而是最早发现契约真相的先知。
他们暗中篡改星轨方程,将部分神性封存在林氏血脉中。修会为了灭口,将他们制成活体傀儡镇守囚笼。
“现在,该结束这场闹剧了。”青蘅的权杖刺向祭坛。荧光菌株顺着神经索涌入林秋白的身体,试图剥离最后的影焰封印。
千钧一发之际,老水手破碎的曼陀罗纹章突然在意识深处亮起。
林秋白抓住石柱上的脊骨,七百年前初代观测者残留的意志轰然苏醒:
“影焰不是枷锁......是火种!”
暗金纹路突然逆流,将荧光菌株逼出体外。祭坛的地面裂开蛛网状缝隙,被封存的灰烬圣徒记忆如岩浆喷涌——那些被修会抹杀的先知们,早已将真正的《安魂契约》刻在了每一任观测者的血脉深处。
当林秋白睁开眼时,青蘅的珊瑚权杖正抵住他的咽喉。
但她的瞳孔里不再是掌控一切的从容,而是第一次浮现出惊惶——祭坛四周的玻璃罐全部碎裂,先祖们的器官在菌丝连接下重组出完整的星轨图谱。
“你们害怕的从来不是神性......”林秋白握住脊骨,暗金火焰顺着神经索逆流而上,“而是林氏血脉承载的真相。”
整座螺旋尖塔开始崩塌。灰烬圣徒的骸骨从茧房中挣脱,他们的诵经声与地脉共鸣,将修会布设七百年的禁锢法阵层层撕裂。
当林秋白跃入深海时,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艾琳的菌丝茧房化作光点消散——她的声音随着洋流飘来:
“去往生渡的起点......那里藏着真正的契约......”
荧光孢子在海水中铺就星路,林秋白后颈的纹章逐渐蜕变成灰烬与曼陀罗交织的新图腾。
而在林秋白身后,第十七囚笼的废墟深处,初代观测者遗留的脊骨正在地脉中生根发芽——那截苍白的骨节上,悄然绽放出一朵暗金色的曼陀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