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临门 第31章 替嫁

作者:辛逍遥 分类:女生 更新时间:2025-02-19 10: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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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三月,汴京河清海晏,百姓平宁。

东华门外街道,百姓来往如织。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状元游街啦!”

一时间,整个汴京都轰动了,百姓们摩肩接踵、拥塞街市,争抢着围观新科进士,更有人为争得最佳观赏位置,不惜爬上屋顶远眺东华门。凡豪家贵邸,纷纷于门首设下彩幕,女眷们避身帷中,便可光明正大地看及第的进士们。

很快,一支意气风发的队伍出了东华门,七名御赐的金吾卫前方导从,状元、榜眼、探花策马当先,其余新科进士们紧随其后,一路浩浩荡荡地向着期集所去了。

众人之中,年轻俊美的探花郎杜仰熙最为引人注目。他的嘴角噙着浅淡笑意,一派宠辱不惊的闲适。沿街阁子里歌女乐妓丢下的簪花香包,绝大多数都冲着他去了。

二甲第三名进士桑延让的马在不远处跟着,始终一脸肃容,神情冷峻,与热闹的队伍格格不入。

有富绅艳羡道:“今科的探花郎好风采,不知可有家室了?”

一名百姓直言:“这般青年俊才怕不早被公卿豪族抢走了,青烟可冒不到你家坟头喽!”

富绅涨红了脸:“笑谈!笑谈!”

众人哄笑起来。

街角,一辆车被拥堵的人群逼停,车上女使问:“前方何事拥塞?”

男仆翘首:“进士们正往期集所去,百姓都来看热闹了。”

女使敲了三下窗格,示意女眷要下车。男仆马上扯开锦步障,围成了一道长圈,彻底隔绝了周围的百姓。

很快,两名女使出来,紧接着一双精致的绣鞋步下了车。一名年轻女子隔了薄薄的锦帐,遥遥望着游街的队伍经过,目光久久落在风流俊俏的杜仰熙身上。

步障之外,行人也对探花郎的风姿赞叹不已:“也不知这冲霄的雏凤,更绕谁家门户飞呀……”

有知情人嗤笑一声:“他呀,可算一脚跌进乌鸦巢喽!”

一派热闹中,女子遥望着状元游街的队伍远去。

郦家门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一身喜服的杜仰熙骑着高头大马,领着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到了郦家门口。

杜仰熙下马,向郦娘子拜下:“丈母!”

郦娘子忙一叠声地应着,激动得脸色通红:“贤女婿快快请起,好,好!”

众人大笑,郦娘子又赶紧指挥伙计给来迎亲的客人送上彩缎。

鼓乐齐鸣中,新娘被人扶着上了花轿。喜娘高喊:“吉时已到,起轿、起轿!”

轿夫们故意磨磨蹭蹭不肯起程,喜娘提醒:“郦娘子,喜钱!”

郦娘子目送女儿上轿,眼眶刚有点湿润,一听忙哦哦,又赶紧发红包:“喜钱喜钱,来领喜钱,人人都有,都有都有!”

轿夫们接了喜钱,齐声:“起、担!”

杜仰熙翻身上马,花轿这才晃晃悠悠地离了郦家,送嫁的队伍紧随其后,预备绕城一周再送到相邻的杜家。

郦娘子忍不住拿帕子擦眼泪。

众人打趣:“郦妈妈,可喜得了个探花女婿。”

“人说您这位贵婿是大街上捡来的?”

“嗨,什么话!雪地里乞儿饿殍多着呢,谁能捡着个探花郎?命也!”

“哎呀呀,郦妈妈不救人则已,这一救就是洪福齐天,福报!大喜,大喜!”

郦娘子听着众人恭维,望着远去的花轿,眼眶里还含着泪,嘴角却笑开了花。

深夜,杜仰熙满面笑容地往新房走,几个进士还不依不饶,扯住他的衣袖不放。

“元明,酒还没喝完,对子也才对了一半,你怎么就跑了!”

桑延让一把推开新房的门,将杜仰熙推了进去,马上闭了门,迎面挡住众人,连连拱手:“诸位同年,看我面上,饶过新郎官吧!”

“不成!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这大小登科的好事儿,怎么都叫他赶上了,咱们放不过他!”

“桑石头,我们找新郎官儿,有你什么事儿,让开让开!”

桑延让一手扣住一个:“好,要喝酒是吧,我陪你再饮!对诗嘛,舍命陪你对到天亮行不行?走走走!走吧。”

门一关,掩住了外界的喧嚣,很快门外的人也都散去了。

杜仰熙回过头来,触目满眼的红绸喜字,新娘子正在床头坐着,他的笑容就落了下去。

寿华盛装坐在床上,眼睛低垂,从喜帕下瞧见一双男人的靴子走近了。正待对方来揭盖头,谁料杜仰熙手一伸,抱走了一床锦被,直接去对面榻上铺了。

很快,杜仰熙俯下身,吹熄了桌上红烛,看也不看新娘一眼,自顾自地睡去。

寿华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头,陪伴她的唯有一室月光。

晨光熹微,公鸡啼鸣。

面向里侧、和衣而卧的寿华听见身后细微的动静,并未睁开眼睛。

杜仰熙将锦被放回原位,并未多看床上的寿华一眼,略整了整衣冠,便神色自若地开门走了出去。

门一关上,寿华睁开了眼。

东厢房里传来嘎吱嘎吱,纺车转动的声音,眼盲的杜母天不亮就在纺纱了。

寿华从春来手里接过茶盏,恭恭敬敬地跪下:“儿媳给阿婆请安。阿婆,请用茶。”

杜母嗯了一声,停下了纺车,接过茶饮下一口,春来赶紧接过去。杜母颤抖的手将寿华搀扶起来,温声道:“好媳妇,我们柴门小户的,不讲究那些个虚礼,快起来吧!”

“是。”

“熙儿一早便收拾行装去了兴国寺,听他说呀,要去赴个什么会——”

大娘柔声道:“阿婆,依着惯例,今科的进士都要在兴国寺的东经藏院赴期集盛会。”

“是,是期集所。说是旁人还好,但一甲三状元都要宿在局中,轻易不放他外宿的。这才新婚第二日,委屈你啦,他可向你告过罪了?”

春来在旁一脸愤愤,几欲向杜母告状。寿华轻轻扫了她一眼,春来撅起嘴,满脸不高兴,终究没敢多言。

寿华柔声笑道:“是,官人已交代过了。”

杜母天性严肃,闻言也只是点点头,又低头继续纺纱。寿华说:“阿婆,儿媳来帮您。”

杜母意外:“怎么你也会纺纱吗?”

“媳妇儿愚钝,可以慢慢地学,遇有不懂之处,就请阿婆教我。”

杜母非常高兴,将纺车让出来,寿华在纺车前坐下,照着杜母的模样继续纺纱。

刚开始她的动作十分笨拙,杜母侧耳听着动静,时不时地指点她。

春来很是心急,暗暗摇头。

郦家花厅里,众人围坐,面前一桌菜早放凉了。

啪啪啪,一连三巴掌,郦娘子气冲牛斗,掌心恨不能把桌子都拍散了。

“这忘恩负义寡廉少耻的混账王八球子!敢薄待我的女儿,理合去兴国寺把他揪出来,狠狠扇上俩大耳刮子,问他还要脸不要?”

福慧说:“娘说的是,大登科要紧,小登科更要顾,天底下没有三朝回门不见新郎官的理,这是打我郦家的脸!”

寿华不疾不徐地说:“你们有所不知,期集会又称状元局,三月入局,四月朝谢。五月里头进士们要拜黄甲、叙同年。至于谒谢先圣、先师,官家赐闻喜宴,立题名碑云云,无不要挑了好日子。这一闹起来,总要消磨个两月的光景。娘,官人抽不开身,我代他再三地请罪了。”

郦娘子重重哼出一声。琼奴忙给她端杯茶,替她捶背顺气,说:“大姐姐,到了这时候,你就别替他捂着了,新婚夜的事儿……春来全说了。”

寿华嗔怒:“春来,叫你别多嘴——”

春来低下头,却一脸不服。

好德叹息:“就把丫头的嘴都绞上,娘备下一桌酒席,热菜热饭热心热肺地候着,大姐夫迟迟不见影儿,你也瞒不住呀。”

乐善冷哼一声:“人家中了探花,了不得啦!当初不是我家捡他回来,一帖帖好药灌下去,又割肉买鸡地供着,早成饿殍浮尸了。大姐姐也忒好性儿,换了我——索性豁出脸面大闹一场,叫他探花变了臭花!”

久久不语的康宁终于开口道:“姐妹们息怒,原是我的不是。杜家上门提亲的是三女,过门的却是大姐,那探花郎秉性高傲,谅情是怨郦家李代桃僵,迁怒大姐罢了!”

郦娘子怒道:“换了怎的?!那是他亲娘点了头的,我骗他了,欺他了?真个不乐意,早干什么去了!”

康宁挽起寿华的手:“大姐姐,只听你怎么说,若要讨公道,我们立时便上门去。”

好德乐善不甘示弱道:“他不地道,寻他亲娘对质!”

“问问那姓杜的,怎么好这般欺辱人的!”

寿华环视愤愤不平的姐妹们,笑了。

“听那丫头轻事重报的,便气咻咻地上门讨伐,未免小题大做了。我既能嫁过去,小小的委屈,倒也受得起。且忍过这口气,再慢慢地料理他!”

郦娘子抬头:“大娘,真的有法子?”

寿华娘颔首:“安心。”

众人纷纷点头,福慧、康宁对视一眼,心中各有盘算。

寿华刚出了花厅,康宁就跟了出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寿华看着妹妹,扑哧一声笑了:“咱们姐妹之间,歉疚的话可不兴再说了。”

“可我替姐姐委屈。”

寿华微微一笑,神色安宁:“三娘,有书有琴有花有一方小院,我的余生便很满足。若非娘和姐妹们在,青灯古佛、寒山冷寺才是我的归宿。我也不奢求人间情爱,丈夫予我几分敬重,便可相敬如宾、安稳度日了。”

康宁猛地捂住了脸,哽咽道:“要是爹没死,姐姐不曾嫁进吴家就好了……这该死的杜仰熙,他不知道自己多大的福气,怎敢这般冷待你!”

寿华把康宁揽在怀里,声音很温柔:“真的不必替我委屈,我早就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啦,为情吃苦这种事,你还是饶了我吧。三娘,我的心一直很静,很安宁,这样才是最好的。”

小院里,阳光明媚。

寿华收回晾晒的衣物,春来不满地嘟囔:“杜家这么糟践人,亏大娘子忍得,您说有法处,莫不是哄人的?”

寿华微微一笑:“正式派官还要等上几月,桑郎君借住于此,西厢的衣服被褥都要时常翻晒。待会儿你去问问灵药,他素日饮食可有忌讳。记住了么?”

春来不情不愿地:“是,记住啦!”

寿华失笑,向东厢望了一眼,轻轻一点她的额头:“沉住气!既然我要久居,还是先将屋里陈设变一变吧!”

到了正午,日头渐盛。寿华着棋盘,提醒身后的春来:“仔细点儿,别碰着了。”

春来抱着一把古琴:“娘子放心,碰不着!”

二人往正房走,突然听见门外动静,寿华诧异地停下步子,灵药扶进一个脚步踉跄的人来。

春来欢喜:“郎君回来了?”

灵药勉强撑住人,支支吾吾:“娘子,郎君叫旧友给请走了,他命小的先送桑郎君回来——”

寿华问:“他怎么了?”

话音未落,桑延让哇地一声,吐出鲜红的血。

春来闻到刺鼻的酒味儿,忙捂住鼻子,一脸嫌弃。

寿华沉声:“将人扶进去。春来,速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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