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临门 第60章 家训

作者:辛逍遥 分类:女生 更新时间:2025-02-19 10: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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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家小院,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急促。

郦娘子匆忙出来,一边挽发一边埋怨:“春来这丫头又睡迷了,大半夜的,到底是谁呀!”

琼奴端着烛台抢着跑去开门:“娘慢着,别摔了,我去我去。”

乐善忙来搀郦娘子出来:“娘也睡不着呀?”

郦娘子叹气:“哪里睡得着,娘依稀里老听见你四姐哭呢!”

“您这是想她了!”

琼奴一叠声地:“来了来了,就来了!”

那边,琼奴已开了门,惊异喊道:“四娘?!”

好德匆匆奔了进来,一头扑进母亲的怀里,委屈哭泣:“娘!”

所有人都呆住了,郦娘子忙搂住女儿,连声追问:“你怎么回来了?沈家的人呢?哎呦,你身子一直发抖呢,快,外头冷,里屋说去。”

郦娘子解开自己的袄子,裹住好德往里走。乐善低头一瞧,她的姐姐一身喜服跑回了家,右脚的绣鞋跑掉了一只,光脚却裹着个方形汗巾子。

她们身后,琼奴深深叹气。

房间里,姐妹们围坐在一起,好德泣不成声。

“我才不要坐他家的轿子,自己趁人不备跑出来的。”

在座众人听完,脸色都十分凝重。

福慧来回踱步,义愤填膺:“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当初结亲时我同大姐都觉蹊跷,偏你们就是不听!以为攀上好亲,由着那沈家仓促定下婚期,急忙将四妹妹嫁过去了!分明笃定我家小门小户的,知道了也不敢厮闹。什么名门望族,真欺人太甚!”

康宁悔恨不已:“想那沈家世代书香,沈慧照官声又好,替郦家主持公道,我还以为他在公堂上相中了四妹,转头才央人提亲——大意了!娘怎么说?”

寿华道:“娘昨夜听了四娘的话,要寻沈家算账,我好容易才劝住。她是气怒太过,刚才直嚷着头痛,琼奴在房里陪着呢。”

康宁困惑:“这位沈大人,怕不是有什么隐疾。男子偌大年纪,岂有不娶妻的理?”

寿华摇头:“都是高门大族、诗礼人家,就是被退了亲的,也个个讳莫如深,官人百般探不出来。又恐弄出事端,往后四妹……”

乐善怒道:“你管他呢!沈家不义在先,决不可叫他轻易脱身,等人上了门,先剥了他的皮!赔来的庄园田产,照单收下便是,有了丰厚的随嫁奁田,四姐还愁寻不到好的?”

姐妹们的议论,好德似听非听,一言不发,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寿华看好德神情,试探道:“四娘,听你方才所言,那位沈大人虽严厉冷淡,不失为性情坦荡的君子,就此收下田庄,断得一干二净,你以为呢?”

好德低下头,望向自己脚上新换的绣鞋,忽然想起了昨夜的画面——

回家路上,沈慧照无情的话语犹在耳畔,好德越想越伤心,不由得哭花了脸。

深夜的街上行人寥寥,零星有一二路过的,看见一身喜服的年轻女郎也不免侧目。

很快,沈慧照带着青石策马追了上来,好德有心躲避,偏偏她这一身喜服过于扎眼,轻易便被对方堵住了。

沈慧照眼神一瞥,发现好德走得很急,右脚鞋子掉了,连袜子都不知落在了何处,一只脚上满是泥泞,分外狼狈。看好德发鬓蓬乱,还光着一只脚,青石连忙背身回避。

好德越发困窘,试图将右脚往后藏去。沈慧照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自己的汗巾,向她递了过去。

好德哪里肯接,只是低头不理。沈慧照犹豫一瞬,只好弯下腰,亲手抬起她的脚,替她轻轻裹上。他的动作很自然,并无一丝旖旎,好德却忍不住怔怔望着他。

他起身,吩咐青石:“雇顶轿子,送她回去。”

青石称是,好德低下头,看向自己脚上的汗巾……

郦家房间里,好德抬起头来说:“从小到大,我不比大姐才情过人,不及二姐貌美决断,论多智善辩胜不过三姐,就连小五,性子也比我讨人喜欢。可我头回受此羞辱,叫我就此罢手……我好不甘心。”

康宁劝慰:“世上哪儿有人总用别人的长处去比自己短处的?你要这么比了,小五可也不敢陪娘过堂啊!”

乐善感叹:“四姐姐……看来你是真的钟意他,从前你哪儿舍得夸我呀!”

福慧一拧乐善,向好德道:“你糊涂,一错再错,那就是执迷不悟了,女儿家的青春,万不可虚度。”

寿华轻轻抚摸过好德的额发,温柔道:“四娘娇憨可爱,性情率真,外人极少防备的。沈慧照连退三门亲,总不见得每回都捧了良田作偿吧?傻妹妹,天生有一张不会说谎的脸,哭起来可怜可爱,这便是你的长处了。”

好德怔住:“大姐姐是在夸我么?”

康宁冷下脸来:“妹妹既真心向他,就该设法将他弄到手。我郦家的女儿,生意做得,官司打得,男人也要哄得!何妨拿出你在公堂上的胆魄,别看他今朝万般得意,等他将来落到你的手里,还不是任你摆布?”

乐善不信:“就凭四姐姐?唉,我看难喽。四姐,咱俩作个赌,若不能驯服沈慧照,得来的田庄分我一座,从此你改了口唤姐姐。嗯,打娘胎里出来我就是老小,正好过过当姐姐的瘾头。”

好德被她一激,反倒鼓舞了士气:“对,就凭我。你们看着吧,我定能办得到!”

寿华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凭你的心意去做吧。”

福慧哭笑不得,轻轻叹了口气:“你们呀,一个个的,唯恐天下不乱……”

清晨,沈太夫人穿戴整齐,高高兴兴地坐着等待新人来请安。

女使玉蕊为太夫人和沈融奉茶,沈融笑道:“娘今日气色瞧着不错。”

沈太夫人心里很雀跃,面上只矜持地嗯了一声:“我怎么说来着,别看他百般推脱,待娇娘进得门来,还不是和美夫妻?再过得一二年,我那重孙也在望啦。”

柳妈妈明知根底,哪敢吐露实情,只好向沈融递眼色:“阿郎,太夫人盼着孙媳妇来敬茶,四更天就起了。”

沈融会意,不动声色道:“娘,新妇出身小户,恐规矩上不大周全,还是让柳妈妈教导两日,再来给您请安。”

沈太夫人笑道:“哎,屋里没有旁人,也不拘那些个俗套。”

女使掀开帘子,禀报:“太夫人,阿郎,三郎君问安来了。”

很快,沈慧照独自进门,上前向两人行礼:“娘娘,父亲。”

沈太夫人往对方身后看,竟不见好德身影,吃惊道:“就你一人来的,你媳妇儿呢?”

沈融赶紧向沈慧照使眼色,示意他遮掩过去:“你也太不知礼数了,怎的不叫新妇来给你祖母敬茶?”

沈慧照淡淡道:“非孙儿不孝,诚心惹娘娘不快,既已立愿不娶,不敢自食其言,又误女子青春。昨天夜里,孙儿坦诚相告,送她回家去了,请恕孙儿迟报之罪。”

沈太夫人瞬间急怒攻心,眼前一黑,伸出的手直发抖:“你、你——”

沈慧照忙去搀扶,沈融恨铁不成钢。

“你呀,竟不知找话遮掩过去,过门的媳妇中道退回,你也太任意妄为了!”

忽然,门口传来清脆的女声:“太夫人万福,孙媳给您请安来了。”

屋内所有人的动作戛然而止,连沈慧照都不可置信地转头望去。

只见好德满面笑意地又向沈融行过礼,才看向沈慧照:“阿舅万福。官人。”

沈太夫人惊喜:“你——你不是家去了?”

好德回答:“事先未禀过太夫人与阿舅,即便官人有命,孙媳亦不敢自作主张。”

沈太夫人高兴极了,向她招招手:“好孩子,你过来。”

好德顶着沈慧照惊异的目光走上前去。太夫人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满意道:“嗯,眼神清正,眉目端庄,天庭饱满,地阁圆润,看了就招人喜欢!”

沈慧照皱眉:“娘娘,此事——”

沈太夫人对着他就变了脸,怒声道:“你把四娘送走,就是送了我的命去,往后别说吃药,吃天上龙肉也不济事了!再敢说半个不字,就是忤逆不孝,再不是我沈家子孙!”

好德吃惊,沈太夫人瞬间又换了副笑脸,拍拍她的手,慈祥道:“亏得这场喜事冲得好,我的病大有起色。放心,只要娘娘在一日,看谁还敢撵你!”

好德看了沈慧照一眼,乖巧地笑道:“是。”

沈慧照看着好德,脸色更不好看了。

二人远远离了沈太夫人的院子,沈慧照停了步:“郦四娘,你到底想干什么?”

“新婚当日和离,旁人多半诿过于我,郦家受不起那委屈。官人只当我是养媳妇,傍着夫婿相处的。将来我若有本事,叫你改换了心肠,便是一双好伉俪。”

沈慧照冷笑:“你要没这个本事,难道要一辈子赖在沈家?”

好德心里暗骂沈慧照刁钻,口里迟疑道:“那就以三年为期——”

沈慧照斩钉截铁:“一年!便以一年为限,届期我为四娘筹备嫁妆,另配佳偶。到了那时,你不能再改换主张。”

好德假笑:“多谢官人体谅。”

沈慧照拂袖而去,好德盯着他的背影,小小地哼出一声:“我就不信收服不了你,看你得意到几时!”

夜深了,好德在新房里坐着,身后一名小女使低眉顺眼地站着。

廊下,青石在门外站着不进来,恭声道:“娘子,大人公务繁忙,这月都要在书房宿下了,嘱小的前来收拾。”

好德微微色变,知道被沈慧照将了一军。复又想到什么,很快笑起:“不敢耽搁郎君公务,那你就收拾吧。”

青石示意身后女使,女使入内收拾沈慧照的日常衣物。

好德上前帮忙,女使忙道:“不敢劳动娘子,还是婢子来吧!”

“不妨事。”

青石表面恭敬地低头立在门外,实则悄悄窥视好德动静,见她脸上始终笑盈盈的,不见半点愠色,他不禁心中纳罕。

房内女使很快收拾好了沈慧照的衣物用具,向好德行了个礼,退出门外。

青石接过,深深施了一礼:“多谢娘子。”

好德目送二人离去,冷笑一声:“瞧瞧,竟防备我到此等地步,连房门都不肯踏入半步,怕我生吞了他呢,哼。”

女使扑哧一笑,抬起头来,赫然是乔装后的乐善。

好德瞪了她一眼:“叫你别来,非要跟来。”

“娘怕沈家人多势众,四姐姐受他欺凌,叫我来替你壮势。放心,沈家人不识得我,有甚好怕的!”

好德无奈:“你不替我添乱就阿弥陀佛,要跟也由你,却不许多事。”

没过多久,乐善就探听了一圈消息回来。

她得意一笑:“沈家家风严谨,规矩又多,若非我来了,你就把肠子急断,未必有用的。方才我略施小计,探得不少消息。这沈家虽有四房,仅有大房是沈太夫人所出的嫡长,余下庶子早已分宅别居。大房仅有一个孙儿,便是你那位难缠的夫君。因他上头两位兄长接连夭折,沈太夫人万般无奈,才依着汴京旧俗,让他寄居寺院。”

好德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乐善打了个哈欠,顺势往床上一倚:“可不是,大房嫡孙未有子嗣,沈家最后会归了哪个?莫说沈太夫人忧心如焚,换了我,怕也要终宵无眠喽。往后……你打算怎么办?”

“郦家家训,立定主张,须专心一志,更要相机而为。日日瞧着姐姐们行事,就依样画葫芦,我也学得三分了。”

乐善睁不动眼了:“咱家什么时候有这条家训了……娘明明说,看上了就用抢的……别叫旁人争了……先。”

好德替困倦的乐善盖上被子,失笑道:“从前咱俩一头睡,如今还是睡一头,果是冤家没错,睡吧。”

她转头,吹熄了床畔的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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