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珉把第七双运动袜塞进行李箱夹层时，窗外的雨正顺着十九楼的玻璃蜿蜒成泪痕。练习室带回来的淤青在膝盖上发烫，她却跪坐在木地板上，像在神龛前供奉般整理着弟弟的英超征程。
“说了不用带这么多袜子。”刘潇然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毛巾搭在脖子上滴着水，“利物浦又不是北极。”
“闭嘴。”刘知珉头也不抬地继续塞第八双袜子，浅灰色棉质袜筒里突然掉出个银行卡。她迅速用拇指按住那个东西，心跳快得像是偷藏情书的初中生。
弟弟身上飘来的雪松沐浴露味道让她鼻尖发酸。这味道从十岁开始就没变过，那年她第一次用攒下的钱给他买生日礼物，少年在百货公司试香区挑了整整两个小时。
“止痛贴放在侧边网格袋，红色包装是发热型，蓝色是...”她的声音突然卡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行李箱拉链。上周三凌晨的练习室里，她正是用同款止痛贴裹住肿成馒头的脚踝。
刘潇然突然蹲下来，带着体温的水珠落在她手背：“姐，你膝盖又在抖。”少年运动员特有的敏锐让他捕捉到姐姐宽大睡裤下细微的颤动，就像以前他总能发现躲在储物柜里哭的练习生姐姐。
刘知珉猛地扯下卫衣袖子盖住手腕，那里有今天新添的指甲掐痕——声乐老师说她的转音像生锈的门轴，她就在大腿上掐出四个月牙形的淤青来保持清醒。
“这个要带着。”她变魔术般从围裙口袋掏出个药盒，十二宫格分装里躺着五颜六色的药片，“绿色饭前吃，白色泡腾片每天早...”
“我不是去参加荒野求生。”刘潇然笑着去接药盒，指尖碰到姐姐手背时突然顿住。那些结痂的倒刺和发红的指关节，在凌晨三点的月光下像破碎的瓷片。
空气突然凝固成练习室镜面的质感。刘知珉迅速抽回手，腕间的红绳铃铛发出细碎声响。那是弟弟用第一笔青训工资买的，铃舌里藏着张微型存储卡，存着她所有未公开的练习室直拍。
“转过去。”她突然凶巴巴地命令，手里抖开件加绒训练服。等弟弟乖乖转身，她迅速抹掉眼角的水汽，用牙齿咬断缝在衣领处的线头——那里原本绣着“SM练习生刘知珉“，现在后面有加了一部分变成了歪歪扭扭的“SM YuJiMin * YuSoYeon LFC”。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刘知珉想起十三岁那个暴雨夜，丢掉冠军回来后，九岁的弟弟把脸埋在她怀里，眼泪把校服的刺绣胸牌泡得发胀。
“到了那边每天要视频。”她用力拽平训练服下摆的褶皱，“要是敢像上次那样三天不回消息...”威胁的话被夜风吹散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刘潇然忽然转身，带着尚未褪去的少年气张开双臂。这个动作让刘知珉想起他小学毕业式那天，穿着过大的西装扑进她怀里的模样。练习生管理手册第七条规定禁止恋爱，但没说不准拥抱亲弟弟。
“我会把每双袜子穿满二十四个小时再换。”少年带笑的声音震动着她的锁骨，“每天早餐拍燕麦粥照片，晚上...”
“你敢！要讲卫生！”刘知珉猛地推开他，泛红的耳尖在月光下无所遁形。藏在行李箱暗袋里的二十个暖宝宝硌着她的小腿，就像此刻喉咙里哽着的两千句叮嘱。
老式挂钟敲响两点时，刘知珉正跪在地板上调整行李箱平衡带。弟弟的足球护腿板硌着她大腿内侧的淤青，那是上周三被舞蹈老师用指挥棒抽的——因为她在拍摄宣传照时下意识比了弟弟的球衣号码。
“这个放托运箱。“她把英超纪念围巾叠成豆腐块，突然发现绒毛里夹着根长发。手指僵在半空，眼前闪过娱乐新闻里那个女团忙内巧笑嫣然的模样。
刘潇然正低头系鞋带，后颈处新剃的发茬泛着青灰。刘知珉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摸，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时，弟弟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和十四岁那年她帮他处理耳洞发炎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明天要用的证件放随身包。”她转身从衣柜顶层摸出个防尘袋，里面是她用三个月练习生补贴买的Bally公文包，“夹层里有应急现金，遇到抢劫就直接...”
“姐，”刘潇然突然握住她缠着创可贴的手指，“这个给你。”少年掌心躺着一枚奖牌金色的中间雕刻着一个狮子头，那正是2019-2020赛季的英超冠军奖牌。“等以后上综艺了，比如《认识的哥哥》或者RM之类的，拿去炫耀吧。”
记忆如潮水漫过脚背。刘知珉看见十六岁的自己拿着弟弟首尔青训比赛的冠军和爸妈以及大姐一起带着他去吃晚餐。那天她穿着被汗浸透的练习服匆忙赶来，膝盖上全是跳舞留下的淤青。
晨光穿透云层时，刘知珉正在玄关处调整行李箱万向轮。她偷偷把弟弟的运动饮料换成自己熬的梨膏，保温杯贴纸上画着戴红帽的小雪人——那是他们父母每年初雪日必画的家庭标志。
“到安检口再拆开。”她把鼓鼓的牛皮纸袋塞进弟弟背包，里面装着六盒不同牌子的膏药，每盒背面都用荧光笔写着使用说明。最底下压着张拍立得，是她穿着打歌服在弟弟高中毕业式上的偷拍。
电梯下降的提示音响起时，刘知珉突然抓住弟弟的行李箱拉杆。涂着裸色甲油的指尖因用力而发白，练习生管理组刚发的警告短信在裤袋里振动，提醒她今早八点有出道预备组考核。
“要是...”她的喉咙像被汉江大桥的晨雾堵住，“要是有人给你送便当...”未尽的话语碎在电梯间的穿堂风里，化作弟弟运动外套上轻轻一颤的雨渍。
刘潇然转身的瞬间，刘知珉看见他后颈处淡去的疤痕。那是十二岁那年她失手打翻开水壶留下的，如今在晨曦中像枚褪色的月牙。练习室镜子里那些被称作“缺陷美“的伤痕，此刻突然变得面目可憎。
“记得把我带来的东西给爸妈还有大姐。”刘潇然说道，刘知珉最后检查了一遍弟弟的登机证件，签证页上英国入境章的红戳刺得眼睛生疼，“能量棒就别给大姐了，她最讨厌花生味，所以我不喜欢和她一起吃火锅...”
电梯门缓缓闭合的瞬间，刘知珉把手伸进口袋。里面躺着弟弟偷偷放回的银行卡，还有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英超纪念钢笔写着：“等我以后买你演唱会的最前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