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灵犀的指尖陷进我腕骨里,像要把什么滚烫的东西刻进我血脉。
城门口飘来的灰雾缠上她发梢,那些银铃突然发出类似呜咽的嗡鸣。
“你的咒印...“我低头时撞见她睫毛上结着霜花,这丫头什么时候开始连呼吸都带着白雾?
韩立把龟甲塞回布囊的动作比平时快三分:“戌时三刻,阴煞聚顶,现在进城等于往孟婆汤里撒葱花。“他眼镜片上浮起幽蓝纹路,那是青云门独有的破障术,“但胡兄身上这道幽冥印记...“
银月突然用尾巴卷走我腰间酒葫芦。
这狐狸崽子化成人形后总爱穿月白襦裙,此刻三条冰晶尾巴却在裙摆下炸成毛团:“本姑娘闻到了,是九幽玄冥铁的味道——喂书呆子!“她甩着尾巴尖戳韩立后背,“你算算咱们被雷劈的概率?“
我反手接住她抛回来的酒壶,辛辣酒液滑过喉咙时,战神灵瞳突然不受控制地激活。
整座城池在视野里褪去颜色,青石砖缝里渗出的根本不是雾气,而是某种活物般蠕动的暗红血丝。
“要下雨了。“石灵犀突然说。
她松开我手腕时,颈后咒印闪过鎏金色,那些血丝竟像遇见天敌般急速退散。
我们踩着酉时最后的日光跨进城门。
明明是盛夏时节,卖糖人的老汉却裹着貂裘,糖稀在他颤抖的手指间凝成狰狞鬼面。
酒旗在屋檐下纹丝不动,可每经过一条巷口,都能听见瓦片在看不见的风里碰撞作响。
“十步煞,百步劫。“韩立往我掌心拍了两张符篆,黄纸触到皮肤就融成墨色咒纹,“胡兄,你丹田气海...“
他话没说完就被银月的尖叫打断。
三条冰尾骤然暴涨成丈许长的锁链,将突然从地底钻出的黑影钉在墙上。
那东西挣扎时溅出墨绿汁液,在青砖上腐蚀出蜂窝状孔洞。
“就这?“我屈指弹飞溅到眼前的毒液,战神灵瞳清晰映出十三道从不同方向袭来的灵力波动,“灵犀,站坤位!“
少女足尖点地时银铃骤响,我借着铃声震荡挥出酒葫芦。
突破瓶颈后真元运转快了三倍不止,琥珀色酒液在空中凝成三百六十枚剑丸,每滴都裹着刚从韩立那顺来的雷符。
黑袍人从四面八方显形的瞬间,整条长街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为首那人兜帽下的阴影里亮起两簇鬼火:“擅闯幽冥城者...“
“台词太老。“我并指如剑劈开他甩来的骨鞭,雷光在剑丸间跳跃成网。
这些日子在天机阁挨的打总算没白费,那些老怪物教的身法配上兵王的战斗本能,让我在鞭影中穿梭得像条入水的游鱼。
石灵犀的弯刀比我更快。
她旋身时裙摆绽开墨莲,刀锋精准挑开三个黑袍人的咽喉——没有血,只有黑沙从伤口喷涌而出。
韩立的龟甲不知何时悬浮在半空,青光笼罩下,那些黑沙重新凝聚的速度明显变慢。
“小心阵眼!“银月突然甩尾缠住我腰身往后拽。
原先站立处的地砖轰然塌陷,露出底下沸腾的血池。
三条冰尾在池面扫出霜桥,这丫头打架时还不忘回头瞪我:“再弄脏裙子就把你眼珠子冻成琉璃球!“
战神灵瞳突然传来灼痛。
我眯起眼强行维持瞳术,那些黑袍人看似杂乱的走位在视野中连成星图——乾位三人持印,巽位五人结阵,还有道若隐若现的红线从坤位石灵犀脚下延伸向城楼。
“韩立!
震位七尺!“我甩出雷符的同时旋身劈掌,气海翻腾的真元竟在掌心凝成赤金刀罡。
黑袍首领的骨鞭应声而断,他踉跄后退时兜帽滑落,露出半张布满咒文的脸。
石灵犀的刀锋突然停滞在那人颈前半寸。
我听见她倒吸冷气的声音:“这是...赤龙卫的黥面?“
整条街的阴风突然静止。
所有黑袍人同时掐诀,他们破碎的身躯化作黑沙涌向首领。
那人皮肤下的咒文开始蠕动,像是无数蜈蚣在血管里游走。
银月的冰晶尾巴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韩立猛地喷出口鲜血,悬浮的龟甲裂开蛛网纹。
我抓住石灵犀手腕疾退,战神灵瞳却在此刻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视野突然出现重影,恍惚看见城楼最高处站着道人影,玄色衣袂翻卷如垂天羽翼——
“恭迎大人!“黑袍首领突然五体投地,他脊背上的咒文破体而出,在空中凝成血色竖瞳。
战神灵瞳传来的灼痛愈发剧烈,我强忍着太阳穴突突直跳的胀痛,发现那些黑袍人脚下流转的黑雾竟与幽冥谷的腐骨潭如出一辙。
那些曾被我斩杀的幽冥兽尸骸,此刻在瞳术映照下竟与这些黑袍人的经脉重叠成诡异的残影。
“胡木头!“石灵犀突然把弯刀甩出弦月般的弧光,刀刃擦着我耳畔飞过,钉穿某个试图偷袭的黑袍人手掌,“你的瞳术在烧自己魂魄!“
我这才惊觉鼻腔里满是铁锈味,视野边缘已经开始泛黑。
但那些黑袍人结成的北斗七煞阵已然成型,街道两侧的糖人摊突然炸开,飞溅的糖稀在半空凝成锁链缠住银月的冰尾。
“你们这些渣滓——!“银月三条尾巴突然迸发冰晶,月白襦裙在灵力激荡下化作银色战甲。
她徒手扯断糖链时,指尖凝结的霜刃将两个黑袍人钉在酒肆门板上,“书呆子!
给本姑娘算个吉位!“
韩立抹着嘴角血渍,手中龟甲突然爆出七枚铜钱。
那些铜钱悬浮在空中组成天罡北斗,他眼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兑位生门,寅卯之交!“
我趁机咬破舌尖,血腥味刺激着战神灵瞳强行运转。
天地灵气在视野中化作千万条金线,黑袍人们看似严密的阵型突然暴露出致命破绽——他们每个人的气海都缠绕着一条猩红丝线,全部汇聚向城楼顶端的血色竖瞳。
“灵犀,破军星位!“我将真元灌注在酒葫芦上,琥珀色的法器突然暴涨三倍。
石灵犀足尖轻点我肩膀跃起,她的银铃在坤位炸响时,我清晰看到阵法核心的灵气出现刹那凝滞。
黑袍首领的咒文脸突然扭曲:“尔等怎会知晓......“
“你废话真的很多。“我将全部真元压缩在掌心,赤金刀罡突然裹挟着雷符劈出龙吟。
这一击抽空了气海所有灵力,战神灵瞳甚至能预判到他后撤七寸后脖颈三寸处会露出破绽——那里正是所有猩红丝线的交汇点!
刀罡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中,我听见自己骨骼不堪重负的哀鸣。
黑袍首领的兜帽炸成碎片,他试图用骨鞭格挡的右手连带着半边肩膀飞上半空。
暗紫色的血雾喷涌而出,那些猩红丝线突然疯狂抽搐着缩回地底。
“大人...不会放过......“首领跪倒在地时,皮肤下的咒文如同活蛇般钻出体外。
韩立突然甩出三张紫符贴在他天灵盖,龟甲青光暴涨:“封魂!“
银月甩着尾巴将剩余黑袍人冻成冰雕,街边糖人老汉的貂裘突然化作黑烟消散,露出底下森森白骨。
我踉跄着扶住石灵犀的肩膀,战神灵瞳终于支撑不住自动关闭,整个世界顿时陷入浓墨般的黑暗。
“胡逸!“石灵犀反手撑住我下滑的身体,她颈后的鎏金咒印突然泛起暖流,“你又乱来!“
我摸到她手腕内侧尚未愈合的齿痕——那是三日前她替我挡下幽冥兽毒爪时留下的。
少女的体温透过单薄衣衫传来,带着某种清苦的药香。
这丫头总说自己命硬,可每次受伤最深的都是她。
银月突然把冰凉的爪子按在我眼皮上:“瞳孔都烧红了,活该变瞎子。“她的治愈灵力带着碎冰碴般的刺痛,“城楼顶上那个看戏的,现在跑得比受惊的兔子还快。“
韩立正在用龟甲拓印首领身上的咒文,突然轻咦一声:“胡兄,这黥面纹路......“他沾着血渍的指尖微微发抖,“与三年前青冥宗灭门案现场残留的......“
我心头猛地一跳,眼前突然闪过穿越那日的画面。
暴雨中的师门废墟,师父被钉在问心崖上的尸身,还有那道划破夜空的赤红咒印——与此刻地上蠕动的猩红丝线完美重合。
石灵犀突然按住我颤抖的手。
她指尖还沾着敌人的黑沙,声音却清冽如山泉:“胡逸,你丹田气海在逆流。“
我这才发现体内真元正在疯狂冲撞经脉,突破瓶颈后的气海竟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银月突然化回狐狸形态跳上我肩头,三条尾巴死死缠住我的脖颈:“不想爆体而亡就放松!“
“用这个。“韩立突然抛来半块青铜令牌,正面蚀刻着扭曲的星图,“方才从首领怀中掉出的,应该是操控护城大阵的......“
话未说完,整座幽冥城突然地动山摇。
那些被击溃的黑沙突然腾空而起,在血色竖瞳的位置凝聚成旋涡。
我握着令牌的手掌突然刺痛,战神灵瞳不受控制地再度激活,看到旋涡深处有座青铜巨门正在缓缓开启。
石灵犀的弯刀突然发出预警的蜂鸣,她转身时裙摆扫过我渗血的眼帘:“西南方向,三百丈,灵力潮汐异常!“
银月突然炸毛:“是空间裂隙!这破令牌在召唤......“
我当机立断捏碎令牌,借着最后一丝清明将真元灌入其中。
青铜碎屑在掌心灼烧出星图烙印,失控的灵力潮汐突然调转方向,将血色旋涡硬生生扯回地底。
整条街道的青砖层层翻起,露出底下由白骨垒砌的古老阵图。
韩立突然拽着我后领暴退:“阵中有阵!
这些疯子把整座城炼成了......“
他后半句话被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吞没。
当我们从废墟中爬起时,幽冥城中央已塌陷成深不见底的天坑。
月光照在坑底反射出青铜光泽,隐约可见半扇刻满上古符文的巨门。
银月抖着沾满灰尘的尾巴尖,突然眯起金瞳:“九重幽冥关......原来传说是真的。“
石灵犀正用绷带缠我流血不止的眼睛,闻言突然收紧指节:“你说那个需要献祭十万生灵才能......“
远处突然传来瓦砾翻动的声响。
我按住想要起身的少女,战神灵瞳残留的影像在黑暗中勾勒出模糊轮廓——有个戴着青铜面具的身影正在坑边拾取黑袍首领的残骸,他腰间玉佩的纹路,与师父临终前塞给我的掌门印鉴一模一样。
(本章完)
当夜我们宿在城外破庙,韩立对着龟甲推算的卦象愁眉不展。
我摩挲着掌心的星图烙印入睡,梦里又见到那扇青铜巨门。
这次门缝里渗出漆黑如墨的液体,逐渐凝聚成戴着青铜面具的身影。
他抬手时,我清晰看见面具边缘的裂痕——与三年前刺穿师父心脏的箭镞纹路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