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还没到条件反射的地步,但在听到林修洁口中的“全体听令”“集合”等词语之后,这一火上上下下,无论大小都极快速地调整方位,以他们的火长为顶点形成一条笔直的纵队,尔后朝着每天规定的操练的地方小跑而去。
听说这些词——包括诸如些“左右左”古怪的口号——都是太子殿下新发明出来的,连原本熟于军旅的正经兵士都未曾听闻。一番试验下来,倒也确实方便了许多……能不方便吗?读书识字,首先读的就是军纪,识的就是军令,来来回回这么几个口令反复倒腾,又加之白日里的实践,即便是对文字“深恶痛绝之”的田三,也不得不对这些东西耳熟能详,甚至可以说已经达到了烂熟于心的地步。
密密麻麻的人头分散又聚拢,渐渐形成一个个大队。虽然在这过程中依旧免不了推搡混乱,却已勉强算得上井然有序。最关键的是,实在很难相信,在十日之前,这些靖难军的士兵还是连原地踏步都做得东倒西歪的宛如“幼稚园小儿”一般的人物。
迎着烈日,田三他们开始了今天的第一项训练:站军姿。
将士们大多努力像要求中“挺胸收腹头抬高”那样去做,可架不住知识水平的限制,以至于每个人对这七个字都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站起来姿态千奇百怪,很难让人不发笑。但从事实上来说,却很难有哪怕一位士兵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声。盖因时不时有穿着黑色盔甲的士兵在队列中走来走去,仔细观察寻觅着有没有人敢在其中偷奸耍滑,而若是一旦被揪出来,非但自己午时无饭可用,还会连累整个大队一同受苦。正是如此,所以不敢不尽力。
站完军姿之后,便开始操练队形。拿田三所在的大队举例,队头林修洁得身先士卒,鼓舞士气,所以位处整个队伍的最前方。他的身后是执旗罗仲,事如其职,就是扛旗的。执旗的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傔旗,他们是负责辅佐罗仲,同时如果罗仲在战场上不幸战死,就得担负起扛旗的重任。可不要小看这小小的一面旗帜,在古代战争中,旗帜的作用很重要,诸如进退行止,变更阵法,甚至武器使用,都要靠旗帜的调度、号令。目观旗帜与耳听金鼓、心存号令是士兵训练的三项基本要求之一。
左右傔旗再往后,就是像田三这样普普通通的大头兵,也被称作“战兵”或者“战锋兵”,是战斗时主要力量——当然,这只是步兵而且是笼统的称呼,如果真要细究的话,其实“战锋兵”应当指“前锋”“先头部队”,而军中兵种,主要分为“战兵”和“辎重兵”两种,其中“战兵”又包括“跳荡”“奇兵”“弓手”“弩手”等等。不过以此时靖难军区区两千人的建制,似乎也没必要分得如此精细,更主要的是,在没有人提醒帮助的情况下,只略读过一些史书的李太子也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划分。
大头兵再往后,就是副队头王五,起到一个押队的作用。简而言之,就是在战场上,如果有没卵子的怕了要往后跑,王五就得拔出他的四十米大砍刀,毫不留情地把逃兵一刀两断。
操练完队形,时日已到正午,各大队又散聚一遍,重新组合成火的单位用饭。这里顺带提上一句,这一日三餐的法子也是太子殿下提出来的,甫一施行的时候,着实是让这些自小生活困苦,一日两餐能吃饱就已无比满足的军士们震惊不已,更愈发地对这位“仁慈善良”的太子殿下发自内心地遵从起来。
很简单,谁给饭吃谁就是爹。从古至今,莫不如此。
用完午饭,待在原地简单休息会,等到号角响起的时候,就再重复一遍早上的步骤,化火为队。下午的训练内容很简单,总结起来就是两点,“跟着旗帜走”“听着鼓声动”,这两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和站着不动看起来像模像样,至少有点强军风范不同,即使已经训练了十几日,只要一动起来,整个靖难军的两千多人就如同一盘散沙,杂乱不堪。
究其原因,无非以下两点。
一是看不懂旗帜挥舞和听不懂鼓声所要表达传递的意思而茫然失措之人,代表人物如田三。
二是脑子看懂了但是四肢不协调或者左右始终不分之人,代表人物如钟牛皮。
在距离混乱人流有一段距离的高台上,身后站着李俶、李倓、李遵、钱彦君、李静忠、管崇嗣等人的李亨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这一幕,尔后忽地松开,又幽幽地叹了口气。幸好他始终没把期望放在此时的靖难军上,毕竟组成人员全是一些乡野中少年之人,其中上过战场的恐怕不过两手之数,加之文化程度太低,实在难堪大任。
他这十几日在平原的努力,只是为了让这两千人养成“习惯”,等在朔方登基后,将河西、陇右、朔方各军中一些骁勇敢战、经验丰富的老兵们打乱弄散编入军中,再经过协调,将这些“习惯”传播到全军当中,形成一支直属于他李亨,只对他李亨忠心的军队,这才是李亨设想中的靖难军。
操练十日,至少达到了“站有站姿、坐有坐姿”的基本标准,也算是勉强合格。就这样吧,也是时候该考虑下一步的行动了。李亨在心中这么想到。
在昨天的时候,“忠心耿耿”的平凉太守钱彦君同志就屁颠屁颠地跑到太子殿下面前报告,小心翼翼以及旁敲侧击地提醒李亨因为他放粮太过肆意的缘故,郡中的粮库已经快要见底,最多再支撑两三天就连老鼠都活不下一只了。
殊不知当时的李亨也是满心疑惑,我这么硕大一个太子,全国除了基哥之外的二号人物,这么水灵灵地在平凉郡待了十天半月,在左近朔方留守的官员眼睛都瞎了吗?
啊?杜鸿渐,说你呢!你是眼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