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键在指尖发烫。
林栀数到第七个小节时,冷汗正顺着脊椎滑进鱼尾裙的褶皱。镁光灯在睫毛上结出细碎的盐粒,观众席第三排那个身影始终镶在光晕中央,像枚生锈的图钉楔进记忆的裂缝。
最后一个音符悬在音乐厅穹顶时,暴雨正冲刷着哥特式彩窗。掌声漫过脚踝的瞬间,她看清了男人无名指上的铂金戒圈——和七年前套在紫藤花枝上的易拉罐拉环,有着相同的弧度。
化妆间暖气喷出苍白的雾,林栀数着药片的手忽然被镜中倒影擒住。顾明城的袖口卡在她腕骨,蓝宝石袖扣抵着静脉跳动的位置,像抵着一枚定时炸弹。
“林小姐谢幕得真匆忙。“他的呼吸扫过她后颈,那里还留着十八岁夏天被机车排气管烫伤的月牙疤,“怕债主找上门?“
口红滚进盥洗池的血色漩涡。林栀望着镜中男人漆黑的瞳孔,那里正倒映着更衣室角落的黑色琴盒——夹层里藏着今早的复诊报告,墨迹未干的“转移“二字蚕食着纸面。
“顾先生认错人了。“她抽回手,钻石项链的搭扣在颤抖中绷断,珍珠滚落的声音像极了那年砸在ICU地砖上的纽扣。
雨幕中的出租车像条窒息的鱼。后视镜里迈巴赫的远光灯刺破夜色,林栀攥着诊断书的手抚过小腹,那里有道五公分的手术疤,是二十岁那年拿掉他们的孩子时留下的。
“去音乐学院旧址。“司机调头时溅起的水花中,她看见十九岁的顾明城跨在机车上,雨水顺着他滚动的喉结流进白色琴谱。那时的雨是薄荷味的,混着他替她温药时的当归气息。
咖啡馆的霓虹招牌在积水里碎成星子。推门瞬间,风铃惊起记忆里的白鸽群——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的午后,画室天窗漏下的光正游过他解到第三颗的衬衫纽扣。
“拿铁,双份糖浆。“顾明城的声音比监控录像里更冷。大屏上正在回放三小时前的音乐会直播,林栀腕间的红痕在特写镜头下宛如朱砂手铐。
他推来的咖啡杯底粘着褐色污渍,林栀用指甲刮了刮,尝到铁锈味的腥甜。泛黄的银行流水单从杯垫下露出边角,20000005的支票编号刺进视网膜——正是当年顾母亲手填写的那个数字,只是末尾多出个血色指印。
“您母亲最近还失眠吗?“林栀忽然轻笑,将方糖扔进咖啡时溅起的水花中,浮出半片安定药箔。诊室消毒水味道的记忆突然苏醒,那天顾母的铂金包压着母亲的输氧管,鳄鱼皮纹路烙在她手背至今未消。
玻璃窗突然炸开蛛网裂痕。警报器嘶鸣中,顾明城将她拽进怀里时,她听见他心跳里嵌着的机械声——和当年他埋在紫藤花架下的古董怀表,走着同样的频率。
警笛声由远及近,林栀摸到他后腰的疤痕,那是毕业晚会爆炸事故留下的勋章。温热液体渗过衬衫的刹那,她终于看清袭击者手中的刀,刀柄缠着的褪色琴谱正是《雨夜变奏曲》第七页——他们曾在上面用音符画过婚礼请柬。
血滴在诊断书上晕开“乳腺“二字时,林栀听见怀表齿轮重新开始转动。七这个数字在黑暗中裂成两半,一半坠向2000公里外的临终病房,一半沉入音乐学院废墟下的时光胶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