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这混乱的人群便来到了青槐庙前。
月光如水般洒在庙门上。
原本庄严肃穆的庙宇,在众人的目光下,此刻却充满了罪恶的意味。
“砸!”
随着一声怒吼,一个身形魁梧的渔夫双眼圆睁,率先冲上前去。
抡起锄头,用足全身的气力,朝着庙门狠狠砸去!
就在那锄头裹挟着呼呼风声,即将重重砸上青槐庙门之际。
一道急切的呼喊声,划破长空:“住手!”
众人猛地回头,只见周砚秋一路狂奔而来。
他发丝凌乱,长衫下摆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腿上,显然是拼尽全力赶来的。
原来,春妮从河滩跑回家后,心中满是不安。
她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隐隐觉得村民们这般冲动行事会酿成大祸。
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找周砚秋。
小妮子一路小跑,边跑边哭,好不容易找到了周砚秋,上气不接下气地把河滩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周砚秋听完,脸色骤变,来不及多想,便立刻朝着青槐庙飞奔而来,这才堪堪赶到。
……
鱼棚外,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赵守义在棚外来回踱步,眉头紧锁,满心焦虑地等待着苏怀仁的诊断结果。
突然,几个庄稼汉慌慌张张地跑来,其中石头跑得最快的,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利索:“赵……赵村正,大事不好啦!”
赵守义心里“咯噔”一下,停下脚步,看向他们。
“别急,慢慢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石头深吸一口气,把青槐庙前村民听信谣言,要砸毁青槐公神像的事,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赵守义听完,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猛地一跺脚:“这些人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村正!”
这绝非普通的闹事,种种迹象都表明,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居心叵测。
赵守义可不是一般的乡野村夫,多年担任村正,年轻时又在外闯荡,见识颇广,心思更是玲珑剔透,人老成精。
他心里明白,虽说青槐公庙中的神祇是正是邪尚未可知。
但村民们这般冲动行事,砸庙毁像,那可是断人神道、灭绝香火的大不敬之举!
哪怕是再好说话的神明,也绝不可能容忍这种冒犯。
神明一旦发怒,降下灾祸,整个村子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不行,我得去阻止他们!”
赵守义心急如焚,当机立断,大手一挥,点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庄稼汉。
其手背上青筋凸起,像是一条条蜿蜒的蚯蚓,手掌因为常年劳作而布满老茧,粗糙不堪。
“你们几个,跟我走!”
众人不敢耽搁,立刻朝着青槐庙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路上,赵守义脚步匆匆。
希望自己能赶在悲剧发生之前,制止这场闹剧。
否则,青槐村恐怕将因此卷入一场劫难之中。
……
“是那私塾的教书先生!”
“坏了!”
领头的几个渔夫瞧见是他,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但还是勉强停下了动作,其中一个瓮声瓮气道。
“周先生,您怎么来了?”
周砚秋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好不容易缓过神来,面色冰冷,目光如刀,挨个扫过众人。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青槐公庇佑咱们村子多少年了,村志里记载得清清楚楚!”
“那河伯不过是黑水河那边的外村神祇,消息真假不知,你们就敢如此不敬?还有你们几个,到底是不是我青槐村的人?”
被他目光扫到的几个渔夫,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像被抽去了脊梁骨,哆哆嗦嗦地站了出来。
众人的目光随着周砚秋的视线望去,这才如梦初醒般细细打量起那几个渔夫。
乍一看,只觉眼熟。
可再一瞧,他们的穿着打扮和方言口音,竟与青槐村村民有着微妙差异。
平日里,青槐村的渔夫们身着粗布麻衣,衣角袖口总是打着补丁,上面还带着河水与鱼腥的痕迹。
而这几人,衣服虽也破旧,样式却与村子里的不大相同。
“这几人我在河口打鱼时见过,应是隔壁黑水村的!”不知是谁说道。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一惊,仔细看过后才确认下来。
果不其然,他们正是隔壁黑水村的人。
为了几两银子,受老疯婆指使来这儿煽风点火,之前喊得最凶的也正是他们。
其中一个叫张麻子的,眼珠子滴溜一转,脸上扯出一抹假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周先生,我虽然不是这青槐村的人,但咱们两村向来是好邻居,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遭难?”
“这可是河伯的旨意,您一个读书人,还是别插手了,不然冲撞了河伯,误了您科举前程,可就不好了!”
周砚秋一听这话,脸上的怒色更浓了,不去看他,而是看向本村人。
“周某来到这村子,一心只为教书育人,别无所求。”
“今天,若你们还念着往日的情分,就听我一句劝,万万不能做出这等糊涂事!”
好在周砚秋平日里在村里为人正直,学问又好,村民们对他敬重有加,自家孩子还在他那儿读书。
听到这话,不少人面露尴尬,讪讪地笑了笑,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本就是一群被恐惧和愤怒冲昏头脑的乌合之众,见此情形,大部分人都开始犹豫起来,脚步不自觉地停滞。
可那几个黑水村的渔夫却急红了眼。
他们心里清楚,要是砸不了这庙,老疯婆承诺的赏钱可就泡汤了。
张麻子把心一横,恶狠狠地叫嚷道。
“你个书呆子,怕是被那邪神迷了心智!没看到大伙都盼着砸了这庙,消灾解难吗?”
“你在这儿阻拦,河伯怪罪下来,这村子还能剩下几个人?我张麻子可不怕,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
说罢,他猛地伸出粗壮的胳膊,狠狠一把推开周砚秋。
“你!”
周砚秋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经得起这一推。
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而张麻子趁着众人惊愕的瞬间,再次高高举起手中的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