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秋好一番温言软语,才总算把李茹哄回房去休息。
他转身回到案台前,刚要坐下继续研读经史子集。
目光却突然被砚台上,一片嫩绿的槐叶吸引。
“这……”
他微微一怔,伸手轻轻拈起那片槐叶,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槐叶来得太过蹊跷,方才明明没有,怎么突然就出现在了自己的砚台上?
他下意识地顺着案台前的窗户看去,只见外面月光如水。
银白的光辉洒在院子里。
与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交织在一起,静谧又空灵。
这一瞬间,周砚秋竟有些恍惚。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李茹方才所说青槐公入梦之事。
难道真如娘子所言,这青槐公真的有神力,方才真的来过?
可这念头刚一冒出来,他便立刻摇头失笑。
自己苦读圣贤书,一心求科举功名,怎能被这等荒诞之事迷惑?
想必是夜风将槐叶恰好吹送了进来。
“怎的被娘子一腔梦语扰了心境?”
他轻叹了一声,将槐叶放在窗台上。
而后抬手关上窗户,隔绝了外面的月色与虫鸣。
重新坐回案前,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思绪重新回到书本之中。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的面庞,屋内又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后半夜,夜愈发深沉。
周砚秋强撑着研读手中的书卷,可困意如潮水般一波波涌来。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脑袋也不由自主地一点一点,捧着书的手渐渐没了力气,书本险些滑落。
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际,一道青衫虚影自月色中缓缓而来,步伐轻盈。
“嗯?”
待走近私塾,瞧见紧闭的窗户,青衫人面色微微一沉。
薄唇轻启,吐出一口气息。
刹那间,一阵夜风呼啸而起,直扑向窗户。
“砰”的一声,窗户被猛地吹开。
周砚秋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下意识微微抬眸,刚要起身去把窗户关上……
一股熟悉的槐香随着夜风扑面而来。
他心中猛地一惊,瞬间想起了自家娘子李茹先前所说青槐公入梦之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沉沉的睡意再次如汹涌的浪涛将他彻底淹没。
“罢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没有再使力气抵抗,伏在案上沉沉睡去……
一片槐林中,微风轻拂,槐叶沙沙作响。
林栖身着一袭青衫,衣袂飘飘,悠然漫步而来。
他远远瞧见周砚秋,不禁微微一怔。
只见周砚秋天庭饱满,气宇轩昂。
眉宇间隐隐有紫气升腾,这般不凡之相,实非常人可比。
林栖心中暗自惊叹,若非方才周砚秋没有抵抗,自己想要强行将他拉扯入梦,恐怕要费一番周折。
林栖走上前,微微拱手,神色诚恳。
“青槐村土地,求借先生三分信义。”
声音清朗,在槐林间悠悠回荡。
周砚秋见到林栖的瞬间,亦是愣住。
眼前之人相貌堂堂,周身散发着一股神气凛然的气质,着实不凡,这让他顿感压力颇大。
尽管林栖看起来超凡脱俗,但周砚秋饱读圣贤书,平日里也喜好翻看一些志怪典籍。
深知世间有不少鬼怪常冒充神明,欺骗世人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于是,周砚秋心中仍存戒备。
不过面上也客客气气地拱了拱手,说道,
“见过尊神。”
“我有一事,还请先生助我。”林栖认真拱手道。
周砚秋微微苦笑,摆了摆手说道。
“尊神谬赞了,我不过一介凡人,整日在这私塾中与笔墨书本为伴,撑死了算得上是个穷儒书生而已,怕是帮不了尊神什么大忙。”
林栖目光诚挚,凝视着周砚秋,缓缓开口,
“先生可莫要妄自菲薄。”
“以我观之,先生眉宇之间,贵气流转,此乃大富大贵之相,来日注定要名动天下,如今不过是潜龙在渊而已。”
听了这话,周砚秋心中极为受用。
原本高悬的戒备之心也悄然放下了大半。
毕竟这话从一尊神明口中说出,那分量自然不同。
林栖见此,知晓有戏,便继续说道。
“先生早有功名在身,却不贪恋那繁华仕途,仍然留在这一方小村,不辞辛劳地教书育人,启迪蒙童。”
“此等行为,可谓是大义之举,积攒的皆是大功德啊。”
周砚秋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微泛红,拱手谦辞。
林栖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话锋一转,落到自己身上。
“如今黑水河下风云涌动,河中鬼怪兴风作浪,所吞之人不知凡几。”
“我为青槐村土地,自然义无反顾。”
“可惜我处境艰难,香火低迷,难以维系神力。还望先生能调动私塾里可以影响之人,来青槐公庙举行一场小祭,以延续我的香火。”
“如此一来,我便有足够的力量继续庇佑青槐村。”
“我可以神格起誓,凡有我一日,便全力保村里鬼怪不侵,村民平安顺遂。”
林栖说得振振有词,条理清晰,让人一时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
“这……”
周砚秋听到这里,心中陡然一紧,终于明白了林栖的来意。
心中警铃大作,再次细细打量起林栖,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出些许破绽。
林栖神色坦然,身姿挺拔,周身透着一股正义凛然之气,怎么看都不像心怀不轨的邪祟。
周砚秋心中暗自思忖。
此前青槐公庙的确香火几近断绝,可半月来,村里却接连传出各种神迹显化的消息。
难道真如传言所说,是那位正神归来了?
他深知庙宇香火对神祇的重要性。
香火不足,神祇便会离去。
长久无神的庙宇极易被山野鬼怪占据,这也是民间野庙不可乱拜的缘由之一。
想到这儿,周砚秋不禁脊背发凉。
若是眼前的是邪神,趁青槐公离开,鸠占鹊巢,妄图吸食青槐村的香火来壮大自身。
一旦让其得逞,怕是日后无人能制,青槐村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周砚秋强压下内心的恐惧,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尊神所言,事关重大,容我思量一二。只是小祭虽小,却也需与村民们商议,贸然行事,恐难服众。”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观察林栖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