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周砚秋犹豫,林栖心中已猜中了个大概。
对方应该是怕自己是邪神淫祀,捉弄世人。
对此,他没有解释,只是伸手朝前一抓。
手中白光一闪,蓦然出现一策竹卷。
随后浮在周砚秋面前,徐徐展开。
【青槐卷】
青槐村顽童小虎子
贪玩迷路,神念护佑,平安归家
……
青槐村猎户王大胆
山中遇虎,槐香驱兽,化险为夷
……
青槐村土地林栖
夜探荒冢,拂秽诛邪,神威初显
……
青槐村货郎韩九章
雨夜渡厄,槐叶救之,阴德昭彰
……
青槐村铁匠张老汉
失子生怨,几陷恶途
护童念转,终得善路
罚种槐苗,以赎前辜
……
至此,于青槐卷记下,共得功德盏二十有五。
“嗡!”
那策竹卷上的字仿若被赋予生命。
一个个振翅飞出,于周砚秋眼前,幻化成栩栩如生的画面。
货郎韩九章在雨夜中惊慌失措,水鬼欲要将其吞噬,一片槐叶悠悠飘落,为他挡去了灭顶之灾。
顽童小虎子在山林中慌不择路,天色渐暗,雾气浓重,他嗓子喊哑,精疲力竭、意识模糊时,一道熟悉气息笼罩,轻柔引他向山林外走去。
猎户王大胆与斑斓猛虎对峙,恐惧让他的双腿微微颤抖。
刹那间,槐香弥漫,老虎竟呜咽着转身逃窜……
这一桩桩、一件件尽入周砚秋心中。
他看着这些画面,心中暗暗称奇。
这些事在村里流传已久,他本半信半疑,如今亲眼得见,才知所言非虚。
随着画面流转,最后定格在张老汉的故事上。
张老汉因丧子之痛,被怨念蒙蔽双眼,几近坠入恶途。
却在关键时刻,因林栖的点化幡然醒悟,不惜舍身护童。
事后,林栖罚他于河滩栽种槐苗。
看似是罚,实则是给了张老汉和他的孩子相伴的机会,又能让他在劳作中消解心中的怨恨,重归正道。
看到此处,周砚秋心中已有了定夺。
能为张老汉做到这个地步……
若这都是邪神,这世间怕是再无善良的神明了。
邪神行事,向来以自身利益为上!
若是伪装,也只会是浮在表面。
怎还会如此用心地引导一个凡人走向正途,还兼顾亲情与救赎?
“呼——”
周砚秋深深吐出一口气。
抬眼望向林栖,眼中的犹疑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敬重。
“尊神大义。”
话音落下,这一幕幕又化作金色小篆,重新倒卷回竹卷中。
林栖收起竹卷,微微摇头道。
“惭愧,沉睡数年,今朝苏醒,只为青槐村村民做下这二十来件小事。”
他这话真假参半,也不算欺骗此人。
只是自己的来历,实在不适合现在说出口。
周砚秋连忙拱手道:“尊神此言差矣!这些桩桩件件,皆是关乎性命安危、善恶转折的大事。”
“货郎雨夜得槐叶救命,顽童落水蒙神念护持,铁匠张老汉在尊神点化下弃恶从善,这些岂是小事能比?”
“砚秋生于世间,性命、善恶便是天大之事!”
“尊神苏醒不久,便已恩泽四方,实乃青槐村之福。”
他顿了顿,神色郑重,继续说道。
“此前我多有疑虑,实在不该。如今亲眼所见尊神之善举,才知是我愚钝。”
“我愿倾尽所能,召集私塾学子与村民,在青槐公庙举行小祭,让更多人知晓尊神之功,延续这难得的福泽。”
林栖闻言,彻底放下心来。
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说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说罢,郑重地向周砚秋鞠了一躬。
就在周砚秋,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感谢中回过神时。
林栖的身形,竟缓缓化作一片片槐叶。
在微风中悠悠飘散,只留下丝丝缕缕的清香萦绕在四周。
“尊神何往?”
周砚秋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空气,手中的书卷也随之滑落。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猛地惊醒,慌乱地俯身捡起书卷。
再抬头望向窗外,恍惚间竟瞧见一袭青衫正渐行渐远。
他使劲眨了眨眼,那身影虽有些模糊,却真实存在。
此刻,他心中已信了大半。
开始琢磨,该如何说动私塾之人,去庙宇小祭。
“嘶。”
回到神庙,林栖有些惊讶。
只见一条信仰线从周砚秋的方向延伸而来,而且十分凝实。
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迅速地选择相信自己。
林栖心中感慨。
果然,真诚才是必杀技嘛!
……
第二日清晨,窗外的天色才刚刚泛起鱼肚白,周砚秋就起了个大早。
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来到桌前。
看着李茹精心准备的早餐,心中泛起一丝愧疚。
他踌躇片刻,有些尴尬地开口:“娘子,昨夜,是……我错怪你了。”
李茹正将热粥摆上桌,闻言手上动作一顿。
抬眸看向周砚秋,眼中满是疑惑。
周砚秋深吸一口气,把昨夜梦中与青槐公相遇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从青槐公手中展开的神奇竹卷,到那幻化成一幕幕救人性命、导人向善的画面。
再到其谦逊的态度,以及最后化作槐叶消散的奇异场景,全都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
“还有,青槐公有事相求。”
说到此处,周砚秋脸上久违地泛起一抹意气风发。
眼中闪烁着光亮,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几分,整个人都透着别样的神采。
李茹不禁有些惊讶,自从夫君庙堂受挫。
跟着他来到青槐村后,还很少见到他这个样子了呢。
周砚秋轻咳一声,扶着娘子坐下,才继续往下说道。
“且听我慢慢道来。”
“什么,青槐公求借三分信义……”
听完所有,李茹眼中惊讶万分,口中不断呢喃着这句话,颇觉得有趣。
“嗯!”
“此事必要放在心上,马虎不得。”周砚秋正色道。
随后端起粥碗,轻轻吹散热气,而后小口小口地喝着。
粥的香气在唇齿间散开,他的神情也逐渐放松下来。
不一会儿,一碗粥见底。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布巾,将残留的粥渍擦去,又轻轻将布巾叠好放回原位。
似是想到什么,李茹又微微皱起眉头,轻声问道。
“夫君,你可想好了?准备如何说动私塾学子的父兄长辈们呢?”
李茹深知,自家丈夫,虽是备受敬重的教书先生。
可这种事太过离奇,贸然开口,让学子们去参拜神祇,实在不妥。
她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是一心为了延续青槐公的福泽,可就这么平白让大家去参拜,他们心里怕是犯嘀咕。”
“就算人去了,心不诚的话,万一惹恼了青槐公,那可就适得其反了。”
“况且,私塾讲的是圣贤书,若让县学督学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