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和绯村心太的对战,像今天这般激烈的情形,早已不下五次。
两人在武艺上实力相当,每一次交手都难分伯仲。
绯村心太的搏杀经验更为丰富,加上太刀轻巧,在他手中灵动挥舞,剑速极快,寒光闪烁间,往往让人难以捕捉其轨迹。
这源于他丰富的厮杀经验,在一次次生死较量中,练就了这般凌厉且刁钻的刀法。
反观林平之,手中一杆丈二红枪格外醒目。
枪身选用上乘的白蜡杆,质地坚韧且富有弹性,枪头则以精钢寒铁铸就,锋利无比,闪烁着森冷的光芒。
枪身舞动时,红缨随之婆娑摇曳,仿若一团燃烧的火焰,为这冰冷的兵器添了几分炽热与张扬。
这杆长枪,是林震南得知自己儿子要学枪术时,重金求购而得,快马加鞭送来。
所谓“枪”乃兵器之王,艺中之霸,林平之以拳带枪,枪术进境一日千里。
拳有六合,枪术亦然。
枪术中的六合是指,内三合:心、气、胆;外三合:手、脚、眼。
对此时的林平之来说,枪术的基础要领,一学即会,一会即精。
持枪稳活,前管后锁,两手持枪,稳而不死,活而不滑,持枪之势,贵为四平。
所谓四平,即顶平、肩平、脚平、枪平。
根不离腰,三尖相对,所谓三尖相对即鼻尖、枪尖、脚尖。扎枪要直出直入,须平正灵活,迅速,腰腱劲直透枪尖,势如潜龙出入。
扎枪又分为上平,中平和下平,以中枪为法,并有中平枪、枪中王,当中一点最难挡的说法。
因大枪体长,动作幅度大,练枪要求身不离枪。枪不离中心。要有雄厚的臂力、腰力、腿力和良好的身法与灵敏的步法。
而这些对单臂一晃已有七百斤的力道的林平之来说,轻而易举,再加上绯村心太的整日陪练,林平之对枪术的理解也与日俱增。
而长时间相处下来,关于绯村心太的一些困惑,太渊也会进行解答,常常三两句就能够令其恍然大悟,绯村心太由此对太渊敬佩不已。
虽然对逝去的师父比古清十郎有些不敬,但绯村心太的确感受到,太渊的层次已经超越了比古清十郎。那种超然物外的气质,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令人心生敬畏。再加上太渊的救命之恩,绯村心太心中隐隐生出了拜师的念头。
然而,这个念头刚一浮现,便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自己过往的经历不堪回首,他曾是双手沾满鲜血、杀人无数的刽子手,双手背负着累累罪孽。这样的自己,实在太过肮脏。
而太渊道长宛如降临尘世的天神,高高在上,光芒耀眼。
自己如此不堪,又怎入得了太渊道长的法眼?
他不敢展露自己的心迹,生怕太渊道长认为自己是个贪得无厌之人,既得了救命之恩,还妄想拜师学艺,实在是奢望。
于是,他只能将这份渴望深埋心底,表面上与往常无异。
太渊的心神之力何等敏锐,早已洞悉绯村心太的想法,不过并没有什么表示,他还要再想一想。
绯村心太的为人品行,太渊早已有所感知。他虽身处黑暗,却心向光明。太渊能感受到,绯村心太周身环绕着浓烈的怨气、暴戾与贪欲,这些都是他过往杀戮生涯留下的痕迹。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这些负面情绪并未将他吞噬。
相反,绯村心太依然表现得开朗、和气,仿佛那些黑暗从未侵蚀过他的内心。
太渊凭借心神之力,细细感知,发现绯村心太周身还有一些更为浓烈的正面气息,其中饱含着感谢、和善、仁义、守护、祥和等等,所以太渊知道他的确没有说谎,他一直是在以杀行善。
但是绯村心太是日本人!
这个身份,让太渊陷入了犹豫。尽管他此时的心态已超然出尘,但他终究是炎黄子孙,心中难免对后世那场席卷全球的战争有所芥蒂。他无法忽视历史的阴影,也无法完全放下心中的顾虑。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权衡着利弊。绯村心太的确是个可造之材,但他的身份与过往,却让太渊难以决断。
现在是1491年,即弘治四年,因为勘合贸易,一衣带水,大明和日本之间已经相安无事近六十年。
永享4年(公元1432年)日本方面任命龙室道渊为正使,携带国书赴明。龙室道渊原是浙江宁波人,后侨居日本并出家。
次年(公元1433年)5月龙室道渊到北京,向宣宗献方物和国书,在北京签订《宣德贸易条约》,以代替《永乐条约》。
条约规定10年一贡,贡船不超过3艘,人员不超过300,刀剑不超过3000。同时以宣德勘合代替永乐勘合。此后日明贸易正常进行,直至当今,日本已派出贸易团将近10次。
我们不应该为一件还未发生的事情就草率的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但是人就是这样,要说服别人很容易,要说服自己就很难了。
“或许,我可以做点什么。”
想了想,太渊抬手将绯村心太招致身旁,静静地注视着他。
绯村心太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表情肃然,腰背挺直。
太渊的心神之力悄然弥漫开去,紧紧捕捉着对方的精神波动,而后开口问道:“心太,在你心中,‘剑’意味着什么?”
绯村心太听闻,陷入沉思,片刻后,目光坚定,缓缓说道:“剑,本质上是凶器,剑术则是杀人的技艺。不管用何等华丽的辞藻去修饰,这残酷的事实都无法改变。”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对往昔经历的深刻反思。
太渊微微点头,不置可否,紧接着抛出下一个问题:“那‘心’又是什么?”
绯村心太这次沉思的时间更久,眉头紧锁,似乎在心底反复权衡着答案。
良久。
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迷茫与坚定交织的复杂情绪:“我……我不知道。”
“曾经,我执剑拼搏,并非为了追逐权力与荣耀,而是满心期许能开创一个让人们幸福生活的新时代。我不想因杀人之功换取地位,若忘却这点,那我就真的只是个刽子手了。”
太渊目光如炬,继续追问道:“那么,在你看来,幸福是何种模样?”
绯村心太的神色愈发凝重,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他的声音也变得深沉。
“我之前行走于幕府、大名、商人、地主之间,目睹了他们的穷奢极欲,纸醉金迷。同时,也看到路边百姓命如草芥,在困苦中挣扎求生。”
“世间之人,对幸福的定义千差万别。”
“我曾天真地以为,凭借自己高超的剑术,便能改变这一切。但后来我才明白,时代的变迁,绝非一人之力可以左右,更遑论肩负起所有人的幸福。”
“我如今所能做的,唯有守护好眼前一个个具体之人的幸福。”
“倘若真能迎来新时代,我愿弃杀念,寻一条保护他人的道路。”
“只是……我曾亲手夺去许多人的幸福,这罪孽深重,往后余生,我也必须探寻出一条能补偿罪过的道路。”
一旁的林平之,静静聆听着绯村心太的肺腑之言,心情也随之变得沉重。
若是从前,他或许会觉得绯村心太的想法是自己折磨自己,可如今阅历渐长,看了世面,懂得多了,了解绯村心太比自己经历的、承担的更多。
太渊看着低沉的绯村心太,忽然提高了声音,“那么,你觉得你反抗幕府统治是对的吗?你的所作所为就没有错误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