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另一种写法开始这一折,首先出场的是天兵天将,驾着七彩的祥云而来。
这是一个野地的夜晚,几个牧羊人在星光下或站或坐,他们满脸尘土也不修边幅。附近是数个羊群,羊们都已经安然入眠,时不时地也有羊儿抬起头来似乎什么都没看地看一眼又进入了眠乡,有的打个喷嚏或呼噜一声继续寂静下去。
中间一团篝火。
木架子上垂下来的铁链子上的铜壶冒着缕缕热气,盛着葡萄酒的皮袋已经干瘪。围在一起说的见闻已经说完,又打算起明天要去的地方,哪儿的草还没有沾过羊唇,哪儿的洼地正要去啃第二遍,哪儿听说出现了几头狮子要远远地避开。
有的正在熄火,有的看了一眼不远处自己的帐篷,有的已经往帐篷走去,奔波一天该休息了,但愿明天还和今天一样无惊无险,风和日丽,水溪平静而清澈。
可是突然天边亮起了一片明亮的光,流星一样直直地滑过来,落在了牧羊人旁边。
那的确是七彩的祥云,祥云发出柔和而绚烂的光明。各种颜色杂糅在一起,该重的重该轻的轻,该让步的让步该协调的协调。牧人们又聚拢了过来,围观也是探寻,还怀着深深的惧意,这种光景是他们从未见到过的。
“不要惧怕!”队长先打消了牧民的惊惧,温和然而热情洋溢地说,“我们来是报给你们大喜的信息,救主出现了。你们将要看见一个婴孩,包着布,卧在马槽里,那就是记号了。”
然后天兵天将同时发音,好像演练了很多遍似的,带着崇敬的虔诚。
“在至高之处荣耀归于神!在地上平安归于他所喜悦的人!”
重复了很多遍,已经深信不疑,天地都为此摇晃了几多次,牧人和天兵天将一同欢喜。于是众兵将升天去了,他们俯视到牧羊的人全部打消了睡意,互相商量着要到某个地方去。
立即说走就走了。
和众兵将一起升天的魔王第七把刀站在情绪的末梢上,心里的鼓沉重地敲个不停,咣咣的锣声也震耳欲聋。真的想怀疑这是个梦,但似乎又不是。
梦是释放,比如经常梦到的那廿三年的山中,有名有姓有事件,实在扎根太深了,通过改组和变异之后呈现出来。
它不是一定要说明什么,它是当初内在情绪的紧张和恐惧的再现,是记忆又一次在平静之下的决堤。
这是一种破坏,有破有立,破坏都是对遥远的威胁,也是对距离的欢喜。你走到这里了,但作为你走到这里的路程的输送应该有一个关于目前的设定。
时间是廿三年再加上已离开山中的十年之多,过去变了未来也变了,自己没办法不变。
过去影响现在,现在影响未来,未来并非有太多的神秘和不可预料,它在今天的光与影之中。
今天有许多种未来,它不是仅仅指时间就是日子,还有记忆、能量、智慧和心情的分支,四周散发,有的甚至延伸到过去之中去,这也是一种未来。
以此为基准的每条线上都有未来,也都有过去的影子,今天只是一把刀、一个筛子、一个情绪。
舞动的今天是每一个未来,刀的雕刻、筛子的筛选、情感的把握推及的是对生命的尊重和拥有。
在这一点上没有什么教唆可以站得住脚,生命是今生唯一的道具,事关自己也事关他人。
存有生命、存续生命、探索生命和拥有生命。
这四者任何一点提出来都似乎是人生的全部,其一也在其二其三其四之中。
存续生命是繁育后代,这是即便发生战争这种最极端的方式或者面临自然因素的巨大改变时优先保护妇女和儿童的原因,这是人道主义的根源。
自己或许没有机会了,但机会一定要存续下去,天地不绝,生命不息。
存有生命即是活着,这是很简单的事情,但这件事情被人为地弄得复杂了。
活着不是活得很好,或者比其他人要好,把活着装点得五光十色、优渥从容,而是应该把精力集中在对生命的深切感悟上。
随着科技的进步、随着时代的发展,随着这个随着那个,把责任全部推了出去,我只管等着享受就可以了。
生命是你自己的,你总是不太在意这个主人身份,也许一碗红豆汤你都可以出卖,或者只是在别人的故事中获得一份感动,而不是把白羊变成黑羊或者有斑点的羊。
奋斗和努力俱有方向,如果方向不对头了,奋斗和努力就没有意义,这是很多人在中途感到彷徨和心虚的原因,叹息纯如梦一场和过客的虚无感。
探索即为拥有,存留存续也意在拥有,到底有了还是没有,你自己知道得最清楚。
这不光是哲学问题,不能以此作为挡箭牌,在你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我为什么在这里的时候,生命是“无知”的孩童,一会儿咯咯笑着跑远了,一会儿又来抱住你的腿亲切地喊你妈妈或者爸爸。
在有关生命的宗教或者研究中,有一个有趣的现象。以色列的神成为了人类的神,对反驳和疑问冰冷的不解释,这引起了许多的动荡和排斥。其实原因只有一个,说,只是因为他是生命之神,有生命的都无不尊崇他。
但愿没有人扣来大或者小的帽子,我们只是探索生命,生命大于哲学,也大于宗教。
天道天意与此类似,还被引申为规则。看得见的、可以计算的、感觉得到的只是少数,而大量的规则隐身在背后,发挥着越来越强的作用。
专注于此过了很久。
哪一天你偶尔回头,好像有些什么不一样了,虽然还是一样,但还是不一样。闭眼和开眼的世界里有了些光彩,有了些线条,好像能够直通生命直刺心脏,但还未到来。
说没有到来但已经围绕,有根有据却无以接触,心里还有渴,心情还没有彻底舒开,但已经有了内容。
于是你说,感谢现在拥有的一切,珍惜和欣喜。而其他的一切则交给信仰交给生活吧,嘱托和安宁。
拥有生命在于发现自我,使自己更加像人,进而思慕神性,过合乎情与理的生活。
就像为人父为人母,你知道的,只有披上神性的衣裳你才会是合格或称职的父母,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不管怎样,天将还是伸手把魔王第七把刀叫醒了。
拍拍魔七的肩头,把他叫到一旁。“我知道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当然我也能够听到你的,把这当成一个游戏。就是你要说的话不用冲口而出,你只要想,也就是在心里复述你要说的话就可以,因为我俩之间的谈话我希望只介于你我之间,这很重要。”
其实这是天将多虑了,根本不用遮掩,在他打算要瞒着天兵们的时候,他说的话和魔七说的话就已经形成了一层保护膜,屏蔽了其他所有的人。
那就是他们迷路了,或者说是天将迷路了。
别说天兵天将不会迷路这样的话,他们也许不会迷他们的路,但迷的是魔七的路,这正好是一个故事。
“因为你的缘故,你知道只有你是一个外人,所以现在我们迷路了,或者只是我迷路了,但我有责任把我们这一队天兵天将带出去,所以需要你的帮助。至于说为什么非要带上你到这里来,那是另外一个故事。”
你找到了路,也只有你会找到路,我们才可以继续带着你走。
晚了,已经晚了,故事已经铸成,现在不是你退出不退出的事情,你已经在这里。路因你而尽也要因你而重新获得,你明白吗?
魔王第七把刀还能不明白吗,他统共只说了四个字,我尽力吧。
天将继续带领天兵在空中飞到这里又飞到那里。
天空有天空的道路,那不全是直路也有曲路,更多的是曲路。任意而行的结果是不再能任意而行,这是目的和手段或者说是到达和路程的关系。
到达是一个目的,这是形式,内容是路要一步一步走,少走一步都不行,这看起来的形式其实才是目的。
这个目的不是因为一件事情解决的,那个事情已经解决了。
后来你说我去过那里或者我曾在那里住过三个月,这才是目的,这个记忆一直保存着。而保存的目的,人们很少有机会使用到,你没有某个目的你就使用不了某个目的。
尽力而为。
此时魔七的尽力,是尽的记忆之力,也包括对记忆反刍般的咀嚼和另外一层圈子上的超越。
在记忆的九区中,直接反射区依据于事实,去了商店或者爬了一次山。相关的事件,自觉不自觉地被记忆吸收。当然这也是一个互相记忆,事实和记忆都有记忆。
因为记忆的发挥作用,有内置和外置两种形式,刚好与此对应。
距离陈旧区是记忆体对记忆的分解,也是人的对记忆的沉淀。正是因为如此,这个距离感,才产生出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忽然,他恍惚地听到一声爸爸的喊叫。
这一定是喊他的。
如在这空中,他看见的路不是天兵天将看见的路,他听到的喊声他们也听不到。那不是隔着老远的招手跳跃和悠长的呼叫,也不是藏猫猫的女儿笑老爸太笨找不到自己,骤然走出来贴在他的耳朵边轻声喊一声爸爸,或者很久不见了,满含问候之意和略显拘谨的打招呼,爸爸。
意思是我到家了,我回到了你的身边。
好像一直有这么一个目的存在,今天实现了这个目的。不管这个目的是否再次脱落,在另一个征途中又开始怀念这个目的。
毕竟魔王第七把刀有一百三十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