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宇撇撇嘴,弯刀是这么用的?
非得这样用不可,在没路的地方劈出来一刀可能就有了路。三十八号说。
或者是死路。张晓宇插嘴说。
三十八号说,没错,或者是死路,但没有路其实已经是死路了,有时候为了反转就要死里求生。
就是一道劈下去,没有目的?
三十八号笑了,你没白和我在一起,三十八号看了看手里的刀,当然有目的,这个目的就是为了获罪为了得罪为了罪的困扰。
你说没白和你在一起,可是下面的话我不知道怎么接了,张晓宇这么说的时候很像撒娇但一闪而过,有那个意思那个缭绕但人已经转过了身,大地的秋风已经过去了但是还有一些藏在树林里和沟壑里的风不时地爬出来窜出来把人的头巾纱巾轻轻拨弄。
作为人类已经有罪了,降生之日起就在罪咎里行走,这个罪就是隔绝,与天堂的隔绝。每个人都在想回到永恒的天堂里去,可是不得其法,已经没有办法了。这个没有办法是不相信有办法,在人的基础上的确没有办法,但不代表真的没有办法。坚信有天堂存在,这也是办法之一。
我相信有,如果没有就没有任何希望了,只有人本身的希望小小的希望而没有目的的希望。天堂没有人见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天堂。
天堂存在,把它刻在脑子里。脑子存在,那里有一个天堂。脑子里有一个天堂,这是打开脑子的以假乱真的一根木楔子。
三十八号说,你这不是挺会接的吗?
其实他心里知道,这不是赞扬张晓宇而是拖延时间,他也吃不准一刀下去会是什么后果,在后果还没有来之前,借着说话也可以当做一种安慰,毕竟这一刻有些难分。也可能不是分开,期望后果不是分开,如果是分开也不错就怕了无知觉地坠入某些地方,看不见人也开口说不了话。而毕竟是要分开的,分开才有重逢,中间跌宕一些也可以接受。
继续说,假定天堂存在,是不是有一座天堂造好了专门等在那里等着接人去住呢?三十八号鼓励。
这当然最好了,怕不是这么容易的吧?张晓宇犯嘀咕。
条件是会有的,要走专门的路,这是很强烈的蛊惑。就不说是谁建好了天堂等着了,关键是怎么去。但对于天堂的理解也是个难题,有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天堂,天天筵席无忧无虑永远不死,这样也太好了吧。
或者不用吃喝,吃过一次喝过一次就再也不渴不饿,这时候就要找一些事情做,但有什么可做的呢,无法再添一砖一瓦,也没有了敌对,自己是放心的完整的自己,或者是唱一些赞美诗,一心一意去荣耀应该荣耀的。
或者天堂里的人不再是人心而是天心,没有什么思虑和自己的心意,只专注在被荣耀者的奇思妙想中,是他的一部分。人们看不见天堂但天堂可以看到人间,还有受苦的人,或者这时候唯一可做的就是去给人们到天堂的道路,让他们也来享受这上好的福分。
人们或许会说,哪里有天堂呢,天堂不是在心里或者在人间吗?
这时候的天堂或者还叫天堂,但如果不是天人介入的天堂只能是人间理想。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天堂,人间要走到什么样子也有各自参差不齐的标准,最主要的是无法统一起来,也统一不起来。
国家民族谁都偏向自己,救助援助也只能是力所能及,虽然一时间可以在狭小的区域中实现但维持不了长久,更实现不了大同。人理不是天理,真较真起来人理会伤害天理,叫伤天害理。人间天堂的路行不通,人本身的罪恶和魔鬼的罪恶就会勾结起来,荼毒人间。
魔鬼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走着魔鬼的路做着魔鬼的事情被魔鬼操纵还说哪里有魔鬼呢。这个理想实现也非得有外力进入不可,天堂的旨意运行在人间如在天上。
这样也可以知道,陷阱是一开始就留下的,这是人的本性之一,就是说的那个自有的黑洞。二陷就是魔鬼的从不离开,这是智慧之启运的说明性、相对性决定的,否则就没有意义,只要提说有意义,也就是应用性,另一面无可避免。
三陷是个人的不承认无知,熙攘于外而不热衷于中。四陷是周围和世界带来的好意的不好和正确中的失策失误。恶者的不怀好意和恶言恶行,那是对圣者的警惕。
所以说行善要有行善的力量,无力行善并不可取,有力行善才是真善。
当然不在这其中的情况是,数个巨头对弈玩游戏,波及到的善者的不善。
平心静气地说现在的人间怎样,也许还蛮不错的,主要是没有希望,没有一个统一的意志没有一个完全可以放得下心的温暖的大后方和任何时候都雷打不动在那里的依靠。这样就是去了一切依据,人的存活只是一个短暂,瞪着眼攥着拳或者彻底的失望独善其身,人就成了锅炉里面的水而且退无可退。
天国降临人间人间就是天堂,不能是新衣服补在旧衣服上,若是这样就把新的撕破了而且新旧也不相称,所以必须是新天新地降临,而旧的就要清算,叫做审判。就是能不能在新天新地居住,需要什么样的筛选。天堂在心里,这是不错的,永远不会错,但要看是不是天堂和怎么放在心里,我们现在也等于是摸索着去往天堂的路上。
等等,你说的是心里的天堂?
还能怎么样呢,心里的天堂也映照着天上和人间的天堂,只有一个天堂,或许天上的天堂是暂时的,给那些追慕天堂而又走对了路的人,而后来天堂在人间人间就是天堂天堂就是人间。
心里的天堂也叫天堂吧,其实是路,就个人来说有不同的道路,但就大方面来说却只有一条路。我们是在走路,但你也看到现在我们的路走不下去了,快看窗外。
这时候三十八号和张晓宇其实灰化的更厉害了,张晓宇扭动脖颈都很困难,但艰难扭过去了,面向窗外,张晓宇看着车窗外而三十八号在看张晓宇。
两个人坐在一起,张晓宇觉察到三十八号在看自己,是不用眼睛看的那种觉察,还有一双眼睛似的。
三十八号说,你知道我在看你就表明了我不用转头已经也在看窗外了,虽然我这么给你说的时候还是在看你,我们除了眼睛还有眼睛的。
张晓宇突然聪明起来,我知道,叫心眼或者灵眼。三十八号这时候的的确确也在看窗外了,说,正确说起来是灵眼。
列车再一次经过了起点,第十二次了,迅速冲到了岸边没有任何迹象地又驶离了岸边,没影响列车的任何节奏,似乎是一切在退去显着列车前进。列车速度很快,马上岸边就是岸线,后来岸线也都成了水,这水更加稀薄,列车对水没有任何关系,一棵长在墙上的葫芦藤在东家结了一个葫芦在西家也结了一个葫芦,东边的葫芦是东家的西家的葫芦是西家的。
不知道列车是不是也稀薄了,两个稀薄才会没有什么挂碍,你是你的我是我的。
三十八号说,你再看看车厢两侧。张晓宇过了一会儿说,我已经转不动脖颈了,看不了了。
三十八号说,那好,我要下手了。
弯刀,弯!
语调没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很轻柔,没有大喝一声,三十八号说我要下手了,接着就下了手,弯刀,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也许是最后一刻的轻柔,就在轻柔中完成一切不用大声呵斥灰破天惊什么的。弯刀跳起来,似乎停在了空中一霎接着旋转起来旋转成一个轮子,轮子变成一个光片,放出了一些白白的光明,光明很快就暗淡下来。
三十八号看到张晓宇忽然衣着鲜明起来,发丝很好看,正被吸引着飘向光片,她好像恋恋不舍但不由自主地被吸着离开,依然无法动弹,很慌张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有说我等着你或者你等着我之类的话,只说了一句,我好饿。
张晓宇看到三十八号的弯刀弯了,在车厢中形成一个光门,光门外大雪连天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蓝,她抬脚就离开了车厢跨进了那道光门,想说什么而终于没说,深深俯视了一眼依然灰化的自己掉头走了。
只留下那一眼俯视,眼睛空空洞洞没有内容但却看走了自己的千言万语,也许自己空空洞洞所以没有内容,终于还是要分开了,空空洞洞就是未来的内容。
真的是得罪了。
弯刀瞬间把列车劈成两段,三十八号和张晓宇瞬间就从车厢下面漏下去了,下面不是水是冰天雪地的丘陵,他们在一处丘陵的坡上。列车依然衔接着飞逝,并没有那么一刀,这时候已经看不见,叫人怀疑有没有过那个列车,只是一阵冷风刮过,让人感觉到扑脸扑鼻的寒冷。
小姑娘,来,来。
这时候才是一个光门,是光的柴门,看得见一家人正在热气腾腾地围着饭桌吃饭,大约是四个人。慈眉善目的一个老夫人招呼了一声,距离门口最近的一个十三四岁许的小姑娘走出来拉着张晓宇就进了门,还听得到老夫人张罗着说,坐下来一块儿吃,门就关上了,这个意思也就是说光门马上消失了。不是梦,小姑娘的几个脚印还在,张晓宇就这么消失了。
很冷,非常冷,周围没有什么隐蔽的地方,就是荒凉的岭丘被厚厚的冰雪覆盖。但又不能走开,三十八号要等张晓宇,说不定她什么时候就突然出来了呢。
往坡下走了一圈,冷还是一样的冷,寒风倒是小了一些,他就坐在坡下眼睛盯着这个消失掉张晓宇的地方,在几个脚印的边上堆了一些雪,一眼就可以看到。
吃个饭要多大的功夫呢,而且她应该知道自己会在外面等着他。
很多时间过去了,一直是这么白亮的天色没有夜晚,怕不是一天两天也许四天五天了,说不好准确的天数。很少有这个机会,三十八号慢慢地也感觉到饿了,饿带动了冷冷又牵动了饿,三十八号整个人缩成一团。
饿是很好的美德,误了饭时的饿不怕,忍一忍或者多赶赶路就能吃上一顿美餐。衣食无着的乞讨的饿并不会长期的饿只是长期的断顿,也不怕主动的饿,禁食,知道食物就在身边,不禁的时候可以想吃就吃,怕的是这种没有目的也没有名分的饥饿,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食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而且不能离开,困顿于此。
曾经有一只猫,猫名就叫,我饿了。
饿的意思就是篱笆阻挡了我,这造成了普遍的饥饿,那不是我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