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天气转凉。
向枫和闻敏将闻照庭的遗骨迁到黄梅西山安葬,闻照庭的生前好友吴国伦从兴国赶来,亲自撰写了碑文。
董冲夫妇来到黄州看望外孙女,就住在向枫宅里。
对于向枫当前的现状,董冲非常欣慰,说他当初所讲的话向枫都听进去了,还鼓励向枫不要在乎身份,带领隐龙军安心为朝廷效力,必要时可上疏圣上,遇事说事,无事请安,多多拜访上司和同僚,争取朝廷和地方衙门的了解和支持,对他个人和隐龙军都有好处。
董冲是官场老人,自然懂得官场之道,他这番话也是为了向枫好,向枫自然理解并感谢。
这天,向枫正在营地查看兵士训练,舒诚匆匆赶了过来,说孙承宗来黄州了,还带了一个人来。
向枫顿感意外,便赶回到家中,果然是几年未见的三弟孙承宗到了,旁边还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人,闻敏正陪着一起说话。
见到向枫回来,孙承宗像个孩子般大叫了一声扑了上来,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向枫也是格外开心,把这个三弟好好打量了一番。
“不错不错,比原先成熟些了,不过还是不太稳重......”
向枫说完呵呵一笑。
孙承宗道:“在自家兄弟面前,要那多稳重干嘛?我在外面可稳当呢——二哥,你越发帅气了,二嫂把你照顾得好!”
向枫笑道:“你少贫!这位客人是哪个?你还不快介绍一下。”
那人早就站了起来,这会见向枫看着自己,便抱拳道:“向将军,在下赵士祯,字常吉,浙江乐清人氏,受孙老弟之邀,特来见识一番隐龙军的火器。打扰了!”
一听到“赵士祯”这三个字,向枫的脸上露出一股极为奇怪的表情来。
孙承宗介绍道:“二哥,常吉兄如今任职鸿胪寺主簿,我在京师求学时就认得他了,一直很要好。他是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赵大人的侄儿,能文能武却耿介刚直不会逢迎,一个八品主簿做了近十年未得升迁。常吉兄虽是文人,却极爱钻研火器,听说你们这里火器厉害,我就邀他一起过来看看......二哥,你咋啦?”
见向枫的表情一直有些不对,孙承宗还以为他不高兴。
向枫这才回过神来,这赵士祯的大名对他来说如雷贯耳,他不是不高兴,而是被惊呆了——此人是大明改良火器的第一人啊,没想到今日遇到。
“原来是赵兄,失敬失敬!”
向枫连忙抱拳致意。
“我们在火器上虽有些改良,但还很粗糙,还请赵兄多多指导!”
赵士祯抱拳回礼:“向将军客气了,赵某是来虚心求教的!”
向枫道:“赵兄,你是我三弟好友,那你我也是兄弟了,以后就以兄弟相称吧!啥将军不将军的,志同道合之人相见恨晚,以兄弟相称最好!”
孙承宗在一旁道:“就是就是,不要那多虚礼。赵兄,你比我二哥年长两岁,就称呼他一声老弟呗,这样听着也亲近。”
见向枫说得如此诚恳,那赵士祯大为感慨,没想到这向枫身为将军却如此平易近人,当下就答应了:“恭敬不如从命,那赵某托大了!”
“哎呀!你这人就是太客气!”
孙承宗对着赵士祯摇了摇头,随后道:“二哥,二嫂的饭菜早就做好了,赶快吃饭吧,我们都饿了。”
向枫呵呵一笑,请赵士祯进屋就坐,闻敏连忙去厨房端菜出来。
平日里,中午在向宅吃饭的人不多,舒诚和铁山他们都在军营,高玲、董小宛和桃红几人则在店里忙活——田心来黄州后就在店里帮忙,自魏良去东壁堂学习后,由于平日里很少回来,向枫便让田心搬到他这里住了。
刘婶和孟菊带着几个孩子在家,不过他们都没有上桌,只有向枫夫妇陪着两位客人吃酒。
席间,向枫问起孙承宗的学业以及将来的打算。
孙承宗漫不经心地说,他这次来就不走了,就留在隐龙军当差,让向枫给他找个事做就行。
向枫听得一愣:“你在我这里咋行?你读了那多书,不考功名了?”
孙承宗反问道:“二哥,在你这里咋不行?你不要我?”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应该去考取功名,你一个文弱书生当什么兵?”
“谁说文弱书生就不能当兵了?从古到今,投笔从戎的书生多了去!”
孙承宗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这两年跟着房大人在大同,虽说是他家私教,可平日里也没闲着,教学之余也研习兵法,我发觉自己对兵法比对科考更有兴趣——科考太难了,还是兵法有趣!”
向枫的脸一沉,说道:“那不行!你还得要参加科考,这是你的出路。他日你若能高中,自然也可以带兵打仗,若没有功名在身,你最多也只能是做个幕僚。这两者相比,你说哪个更好?”
“幕僚就幕僚嘛,与其给别人做幕僚,还不如给自己的兄弟做——二哥,你就别撵我了,我来之前就跟房大人说好了的,不回大同了。”
“你怎么还像小孩一样?在我这里每日忙来忙去,哪有工夫学习?这不误了你前程么?!”
见向枫说得认真,孙承宗也没再说话,不过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向枫见了直皱眉头。
闻敏笑了笑,说道:“阿枫哥,承宗既然大老远的来了,你就留下他呗!虽说功名要紧,可也不急于这一时,在身边你反而更能督促他用心学习。他人聪明,又有上进心,自然不会荒废学业的。”
看着向枫如此关爱孙承宗,赵士祯不由得感慨不已,这会也插话道:“你们二人虽说是结拜兄弟,可真比亲兄弟还要亲啊,让人感动——向兄弟,我觉得孙老弟留在你身边好,他颇懂兵法,对你会有所帮助,你监督他用功读书,将来定可金榜题名。两兄弟在一起互为依仗也是好事,再说他一人常年在外,也没个人照顾,不是长久之计。”
向枫的脸色稍霁,说道:“年纪不小了,也不成个家,每天还跟个小屁孩似的......”
“大丈夫先立业再成家......”
孙承宗端着酒杯递到向枫面前,笑嘻嘻问道:“二哥,我可以留下了吧?”
向枫没好气道:“赵兄都开口了,我能不让你留下么?!”
“多谢赵兄!多谢二哥二嫂!承宗敬你们一杯!”
孙承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饭后,向枫带着赵士祯和孙承宗去了兵营。
向枫叫人拿来改良后的燧石点火枪、铁飞弹和强弩,讲解一番原理后当场做了实验。
赵士祯看得目瞪口呆,赞不绝口。
随后,向枫和赵士祯聊起了火器的改良。
向枫按着他的设想将火器改良的计划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说不久的将来,燧石点火击发是必然趋势,在火药研制、枪管制作和铅弹改造各方面都可改进,至于大炮和飞炸弹,改进的空间将会更大。
一场战争,兵力对比不是决定因素,起决定作用的还是战斗力,而人和武器结合运用才可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
听了向枫的介绍,赵士祯有醍醐灌顶之感,虽说自己平日里也喜欢钻研军事和火器,不过跟眼前的向枫一比,方觉人家的思维高出自己一大截。
一旁的孙承宗也是听得着迷,他还是第一次听向枫说火器改良的构想——晓得自己这二哥厉害,没想到厉害至此,不是亲眼所见,他还真有点不信。
赵士祯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地朝向枫鞠了一躬,说道:“方才听向兄弟之言,让赵某深感受教!今日所见所闻,令人大开眼界,士祯自诩还懂点火器之法,跟你一比,班门弄斧而已!惭愧惭愧!”
向枫笑了笑:“赵兄勿要客气!好多事都是事在人为,我平日没事就喜欢瞎琢磨。我们隐龙军力单势薄,若无火器上的优势,恐怕早就叫人灭了,这也是逼出来的吧!”
孙承宗道:“赵兄,我二哥这人呐,有点让人琢磨不透。他好像啥都懂,别人不晓得的事他都晓得,不得不佩服他!”
舒诚在一旁道:“我们隐龙军以不到三千之数击败数万贼寇,全赖火器之力......当然也有我们向头指挥之功!”
向枫白了舒诚一眼道:“你就别在这里乱夸了,我们那个不算什么的!”
赵士祯道:“隐龙军平乱湖广贼寇,我在京城也听人说了,当时还有些不信,今日见到向兄弟之能,不得不让人钦佩!隐龙军有向兄弟统帅,加之又有这般厉害火器,从今往后,定当战无不胜,此乃朝廷之福啊!”
“赵兄过奖了!”
向枫对赵士祯拱了拱手。
“从我个人来说,并不想有战争发生,但倘若战争无法避免,那我们一定要尽最大化去歼灭敌人保全自己。每个兵士的生命都是宝贵的,不能浪费他们的性命,我们唯有不断的改进武器,有针对性的开展实训,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才能保家卫国......”
“向兄弟所以极是!”
赵士祯不由得感慨一声。
“我生于海边,自幼见倭寇屡屡犯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朝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至今未能完全清除倭患。这个中原由,既有朝廷指挥不力之故,火器上的劣势恐怕也是原因,倘若能有此等火器,何愁倭患不除?!”
向枫点头道:“终有一天,我会让倭寇尝尝我们隐龙军火器的滋味!赵兄,还望你能大力支持!”
“士祯定全力以赴!”
第二天,向枫安排舒诚带赵士祯和孙承宗去隐龙谷看看。
半个月后,赵士祯回来见向枫,说隐龙谷之行让他有颠覆性认识,对八品主簿之职已全无半点留恋,他打算辞官加入隐龙军,专门在此研习火器改良之法,一样可以为国效力。
对于赵士祯的决定,向枫颇有些意外,不过自然是求之不得,见他主意已定便答应下来,让他回京办理手续后尽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