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红砖金顶的大教堂，冬城里高矮方尖的建筑，几乎都是灰色调。
比起金蔷薇的那种灯红酒绿、兴盛中散发着腐败味道的城市，这里倒算是充满‘古意’。
街上老式的蓝色铁皮电车在白月棠与巴力两人面前停下，车到站的叮叮铜铃声经久不绝。候车的人们往前移动，巴力站在最后，捂着嘴不住咳嗽。
他最后还是挨了雷罗汉一记雷束，直到现在还没有恢复。
“咖啡……”白月棠哈着寒气，把热气腾腾的纸杯咖啡递给他。
“谢了～”
两人一前一后找了座位坐下，巴力向后仰了仰身体，拿着纸杯的手在玻璃窗前晃了下：“这地方，看着还不错吧。”
白月棠看向窗外开始飘起鹅毛大雪的城市，蜿蜒的黑色电车轨道、穿着臃肿棉衣的市民、头顶戴着亮小彩灯帽子的男孩和举着大朵棉花糖的女孩，恍惚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觉——
“这里，挺有人味儿的——”
巴力吹着咖啡冒起来的热气，“这就是我最欣赏吉尔伽美什的地方，它不是人，却懂得人是怎么一回事。比起古五丰、武仁忠、易云川之流，它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
“其实我最好奇的是——它的人民怎么看待这位AI皇帝，毕竟它可是一直在发动战争……”
白月棠趴在前座上，声音压的很低。
巴力摆摆手，又捂着嘴咳嗽了一阵，才道：“熄灭日，也就是天狗食日以后，什么种族和国家都不存在了，大家都在废墟里刨食。那段时期淬炼出来的人，要远比你想象的简单。这位白色皇帝的存在，至少在以冬城建立起来的体系中，保证了起码的公平。当然了，这几百年的体制进化，也滋生出了大主教制度这样的东西，这是不可避免的——”
“战争这种事，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某一个时间段里，反而凝聚了它的子民，他们的愿望也很简单，无非是满足温饱、安稳度日罢了。它其实更像是精神领袖，是支撑着旧世界遗民在那段艰苦岁月生存下来的动力，那种绝望的日子里，信仰是很珍贵的。也许一开始，它的活动范围只是某个地底遗迹中的一台老旧机，说到底，我们根本不知道它作为钢铁皇帝的继承者是怎么崛起的。而现在它本身的威能，早就和整个抵抗军合为一体了。”
“你可以把它看作是一种抽象的精神和无所不能神力的结合……”
白月棠想了想：“但是在熄灭日前，钢铁皇帝和白色皇帝可是亲手毁灭了半数以上的人类……”
巴力笑了笑：“历史中，完成审判的只有钢铁皇帝，而白色皇帝是在新世界崛起的，至于这个过程，我想只有恩利尔最清楚了。”
白月棠若有所思，“以它的能力，巴德罗、金蔷薇或是阿罗海西岸的众城邦等等，无论哪里，只要网络覆盖之处，不都是轻而易举可以抵达的么？为什么非要大费周章，通过运送机箱这种方式到金蔷薇去？”
路边的店铺来有焦糖味飘出来，顺着窗缝跑进车厢里，巴力舔舔嘴唇，眯起眼，像是突然陷入回忆，不过只是短暂一瞬。
他推推眼镜道：“这就涉及到‘算力’方面的问题了，据我了解，它可以随时进入金蔷薇，但要舍弃很多算力——古五丰可不是吃素的，面对这个老对手，这么多年，他总有应对手段的，要不然岂不是要乱套……”
“对了。”白月棠把热饮一口气喝光，“听你刚才说，武仁忠还有那个易云川，包括你的老伙计古五丰，听起来，这些人好像各自为政的样子？”
巴力不屑笑道：“这很奇怪么？我给你打个比方，武仁忠这种人嘛，你们天元里也有很多啊，就是那种——只顾自己荣华富贵，拼了命也要保全他自己的金山银山，哪管生前身后的洪水滔天……你让他讲忠诚、信仰，全是扯淡……”
“至于古五丰，我想他即使被同化的再严重，也总会向我们最初构想的‘通天之路’靠近，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最好永远不要见才好……”
“哼～至于易云川么，你可以说他是个实干派，也可以说他是个阴谋家，总之不是个简单的家伙。他应该是最早一个，通过数据分析，发现天官存在的普通人，我猜，他也发现了古五丰的异常，所以背着他搞了很多事。”
巴力坐在前面，白月棠只能看到个后脑勺。
不过就算面对面，估计自己也很难从言语表情里看出巴力的真实想法：“我说，你就从来不担心你的老伙计给你使绊子？”
“嘿嘿～”
巴力斜着头笑道：“他现在就是一截朽木，躺在研究院的地下，他要敢惹我，我有的是手段炮制……”他的笑容忽然凝固，诧异地望向白月棠。
“怎么了？”白月棠本来是担心古五丰的‘通天之道’同样需要【史官】来见证，那样自己就不得不分心来应付古五丰，但从巴力的反应来看，他一定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神父对你提过一件事？”巴力的神色有些不自在，本来渐渐从雷罗汉创伤里慢慢恢复起来的脸色，又变得苍白起来。
白月棠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的？你不会一直都在跟踪我吧？”
对于白月棠没抓住重点这件事，巴力终于还是决定解释一下：“当你在【蜃梦】里的时候，我可以读取大部分，你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
白月棠并没有相信他的这种坦白，脸色也沉了下来，无论如何，被人随意读取记忆，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放在那些杀伐果断的人眼里，巴力已有取死之道……
“只有这个世界？！”
“当然！窥人隐私，我没那么变态，真的，我发誓——”
“艹你已经窥了！”
“总之，神父向你提过一件事，或许被我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