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两行鼻血多少看上去有点凄惨，但事实证明，这拳不是白挨的，这么一出表演取得的效果还是非常令人满意。
贾琮那原来和其他人一样的身份，在老太太眼里陡然提高了零点五个百分点。
所以比之贾宝玉还相距甚远，但到底也算是用一个真诚无邪的形象，在老太太那里挂上号了。
“孙儿还有一事央求老祖宗。”
贾琮又抹了一把眼泪，随后争取萌萌哒的圆眼睛，带着哭腔说道。
“琮儿你说。”
老太太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沉浸在祖孙情深当中，见孩子这样可怜巴巴，她断然没有任何拒绝的可能。
“孙儿想亲自负责此事，一应事物都由孙儿亲自过手，即以此举来向菩萨表我拳拳之心。”
“琮儿有如此大志愿，自是最好。可你年岁毕竟太小，这等事情对你来说还是太过繁杂。”
贾母的感动还在持续上升，这个时候她也发自内心、设身处地的替贾琮着想。
“你祖母说的对，工程营造本就是一件复杂的事情，尤其是这回还涉及到菩萨，其中各项事宜更是牵扯重大。
你有此悔过之心，自是难得。
但这搞工程却不是戏言，里里外外动用多少人力物力，调动多少资源关系。
其中涉及之广，绝非易事。”
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说话并不太稳妥，但毕竟涉及到了这么大的事情，贾政还是一咬牙，还是决定出来劝阻一下自己这个突然‘孝顺’侄儿。
“谢过叔父体谅，然则此事毕竟是因我而起，我又岂能安心旁观。
更何况此事涉及菩萨，我既种下了前因，自然也是该亲自到菩萨这儿了结后果。
凡此罪孽既以我生，则此症结必由我解。”
甭管贾政现在到底是不是真心诚意劝解自己，已经在这件事情上看到捞钱可能的贾琮，自然不会允许这大好的机会从自己手边溜走。
贾政一听，这小子非但拒绝了自己，一口不知从哪儿学来的佛法还说的头头是道。
他明白，这小子是铁了心的要把这事扛下来。
“你心意虽好，然则此事终不是儿戏。”软的不行，贾政便准备来硬的。
“我愿立军令状！”
贾琮此言一出，众皆侧目。
贾家本就是军功出身，虽然现在武备松弛，但军令状意味着什么，这些勋贵子弟心里都很清楚。
尤其是站在一旁眼泪还没擦干的贾母，这个时候鼻尖又是一酸。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贾府里再听到这句熟悉的话了。
“军中无戏言！”双方打上了擂台，贾政这边也来了点火气。
“三个月之内，我拿下此工程。”贾琮寸步不让。
“你可想好了，此等规模的工程，聘请最熟练的工匠来也得三月有余。”
如果仅是修一座普通的泥塑，要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可这回修的是菩萨像。
尤其还是贾府这种大贵族家的菩萨像，那其考究用料以及各种细节都得花上不少功夫。
“两个月！两个月若完工不了，我自请在家庙吃斋念佛、侍奉祖宗三年。
日日为祖宗上香祈福，绝不离开铁槛寺一步。”
此时此刻，贾琮小小的身躯里迸发出了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坚定。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贾政觉察到自己已经没了退路，他便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母亲。
“好孩子，祖奶奶知你心诚，然事情总得一步一步办。”
贾母这个时候也听出来了，这件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她也有心劝自己这个好孙子不要给自己平加负担。
不过这个时候不等贾琮再开口，一旁听了半天的贾赦终于逮到了机会。
“母亲，子不教父之过。
既然这孩子有意亲自向菩萨请罪，那我这个做爹的理当与他一起承担。”
贾赦开口，算是把这件事情给应承了下来。
看到自己大儿子这个时候终于站了出来替孙儿说句公道话，老太太的情绪缓和了不少。
贾母侧过头眼睛微微一瞪，脸上又换上了那幅慈祥的不失威严的表情。
“算你还有点良心！”
气氛已经烘托到了这里，也该是给大家一个台阶下了。
这个时候贾赦主动一表态，先前的不满也就暂时消散。
原本老太太是执意要留在这里，把菩萨像修好之后才肯离开。
但这个时候无论是贾赦贾政两个亲儿子，还是一应跟着过来的丫鬟嬷嬷，都纷纷开口阻止老太太这个疯狂的想法。
修一个一丈多高的菩萨像，少则两个月，多则没上限。
老太太都这把岁数了，平日里锦衣玉食的日子过惯了。
现在猛的跑到这偏僻地方吃斋念佛，那是如何都撑不下来。
贾母虽然心里不愿意回去，毕竟她清楚，那尊菩萨像说到底还是她手上的拐棍扔出去砸倒的。
但她也明白，如果真让自己留在这里，那才是真正给惹了大麻烦。
最终老太太拗不过在场其他人，只好决定回到府里去，再行吃斋念佛。
在临走之前，老太太将自己手上的一串菩提手串儿摘了下来，亲手戴到了贾琮手上。
“琮儿，你是个好孩子。
你且在庙里住着，但凡有人敢轻视你或是欺负你，你只需差人回来给我透个信儿，祖母定会为你做主。”
“谢过老祖宗，琮儿自当好好反省，早日取得菩萨原谅。”
临了一别，祖孙情深。
甚至于这个时候贾赦都有那么一点儿吃醋，从小到大他很清楚地知道，母亲偏爱的是那个更温文尔雅的小儿子。
所以即使后来袭了爵位，他也没有去抢荣禧堂那个地方。
而是带着一家妇孺跑到府里东南位置另建了一处别院，过起了自个儿的逍遥生活。
煽情的场面告一段落，众人便跟着贾母一同离去了。
而挨了五板子的贾环，被两个小厮抬着驾回了马车上。
“也不知道这家伙算是倒霉还是幸运，不过总算也是落了个安稳，回府去好好休养总归是件好事。”
望着远去的马车，贾琮的心里略微有一点点伤感。
不过就是这一点微小的伤感，很快便被要搞钱的兴奋给重新填满。
“开什么玩笑，无论什么年代搞工程，永远都是一项肥缺。”
别看现在，只是说重修一尊菩萨，这件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首先菩萨像是不能自家做的，依着贾府的身份，好歹也得是从附近大寺庙里请大师回来。
再加上贾琮先前观察过，这个大殿内部空间有限。
倘若要修上这么大一尊菩萨像，必须得在室外进行。
等修好之后再把门窗全拆了，把菩萨重新请回到原位上。
这一来二去之间，工程量就出来了。
至于之前说的那个期限——土木人的眼里，工程的期限只与打款的速度有关。
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铁槛寺又恢复到了应有的寂静之中。
贾琮现在也不再是之前被押来时的“罪人”，彻底恢复了自由。
不过还不等他把铁槛寺的角角落落都转完，贾赦身边的一个小厮便已经找了过来，告诉他老爷有请。
贾琮跟着小厮走出了铁槛寺的大门，稍微绕了一点距离，就看见贾赦的马车停在一片竹林之中。
“你小子倒是个胆大的，说吧，故意把这麻烦事揽到自己身上，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上得车来，贾赦也不废话，跳过那父慈子孝的场面，便直接切入了主题。
“还能干什么？孩儿这就是感念老祖宗待天之诚、敬佛法祖，我这贾家的后辈自当替老祖宗分忧一二。”
还没摸清楚自己这个便宜老爹到底想干什么，贾琮自然也不能直白交代。
“看你这样子演的跟真的似的，实话告诉你，就你玩的这些小九九，都是我当年玩剩下的。”
贾赦拿出了长辈的架子，言语间多了几分严厉。
“父亲说笑了，您是世袭一等将军，朝廷大员。哪里至于拉低身段，来和我这不学无术之辈相比较。”
“别给我戴高帽子，以前贾代儒说你这娃娃惯会使心眼儿，我还不信。
今日这一闹腾，倒果然把你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
贾赦拉过贾琮的手，转了一下手腕上的那串佛珠。
“这可是当年荣国公带过的东西，我年轻的时候也曾求过，没想到今天就便宜你小子了。”
“父亲若是想要，我给您便是了，不必羡慕。”
贾琮说着做事就要将佛珠卸下来，但却被贾赦给制止了。
“行了，不必在这里试探我的底线。我今天也不欲在你面前摆出长辈的架势，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要揽下这么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贾赦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若是不把话说明白，这个小子能迂回个十万八千里。
“这件事情你瞒不过我的。
一来，现在这事儿还是由你爹我来掌管，你但凡有动作，都得先得到我的应允。
其二，这家庙里原本就是我来管，这些年虽然将这活计丢给了你二嫂，但你爹我在这里说话还是有用的。”
贾赦也不废话，索性直接摊开了底牌。
见老爹已经把话说得如此清楚，甚至连最基础的礼节都不顾。
贾琮意识到，这回不分给自己老爹一杯羹，怕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