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临门 第40章 折扇

作者:辛逍遥 分类:女生 更新时间:2025-02-19 10: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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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楼阁子里,哗啦啦啦,一堆铁蒺藜倒在范良翰面前。

“叛徒。”柴安说。

“叛徒。”杜仰熙也说。

范良翰讪讪一笑:“你们听我解释,其实——我是内应啊。”

“内应?”

范良翰一拍桌子起身,理直气壮道:“对啊,你们细想,郦家那些女人,从老的到少的,哪个是好相与的?我以身饲虎,顾全大局,那是为了谁?”他在柴安和杜仰熙肩膀上一拍,“还不是为了二位仁兄?今后有我为内应,往来传递消息,你们便能高枕无忧——”

话音未落,他已一个箭步蹿出门去,高声道:“叛徒怎的?打今儿起,我才是丈母最得意的好女婿,你两个都是虚的,哈哈哈!”

柴安追出门去:“站住。”

范良翰已跑得不见踪影,柴安无奈折返,苦笑:“这厮忒不要脸!”

杜仰熙低头不语。

柴安道:“元明,这家伙向来不正经,可别同他一般见识。”

杜仰熙道:“倒不为这个,我是在想大娘出的谜题。四人争路,既非诗句,又非字谜,我反复想了很久,还是……”

他轻轻摇了摇头。

柴安走来坐下,随手取过铁蒺藜查看:“哼,什么字谜哑谜的,我是闹不清楚,我只知道啊,郦大娘设了这个圈套,将四纨绔一网打尽。明眼人一看便知,那四个窃的哪里是金银珠宝,分明是温香软玉。她身正心正,又有雷霆手段,谁还敢打她的主意,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好兄弟,大娘有这份心计胆魄,你还敢要她么?”

杜仰熙灵光一闪:“你说什么?”

“我问你,还要不要应她的题。现在回头,来得及,来得及。”

杜仰熙着急:“不是,我问你前头那句。”

“我说她设了圈套,网住了四个纨绔,怎么了?”

杜仰熙突然站了起来,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恍然大悟:“是了,是了,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柴兄,多谢你为我解惑释疑,改日我再来谢你!”

杜仰熙丢下柴安,兴冲冲地走了。

柴安望向德庆,诧异道:“我说什么了?”

德庆摇头。

次日,杜仰熙绕着正房走了一圈,先停在东北角,然后西北角,接着西南,最后落脚东南,再回头看大娘:“娘子,我已作答。”

大娘笑而不语。

杜仰熙道:“当年皇遵美作《三水小牍》,特为湖南观察使李庾的女奴却要作传一篇。却要因美貌聪慧常遭李氏四子纠缠,她竟在同一夜约齐了四人,令他们各自藏身院中一隅,再一气撞破,严厉痛斥,四人羞惭逃走、再不敢犯。娘子无心插柳,恰巧应了这个典。我说的可对?”

大娘轻轻颔首:“郎君说得正是。那四个人,你带去哪儿了?”

……

当时,月黑风高,四个纨绔已经被捆成四个粽子,运到郊外。

杜仰熙试了试麻绳的结实程度,对小厮们下令:“将他四人挂上去,在林子里吊上一夜,明日鸡鸣时分再放下来!”

四个人吓坏了:“郎君饶命,饶命哪!哎呦呦!”

话音未落,四个人齐刷刷被挂了上去。

此刻,杜仰熙露出特别乖顺纯善的笑容,对寿华说:“娘子为他们求情,我哪有不饶的,为着劝他们向善,费我好一番唇舌。哦,我有一物要赠予娘子。”

杜仰熙取出一柄折扇递到大娘眼前。

“近日我得了一柄绫罗桧扇,是番邦贡品,市井少有流传的。娘子素爱梨花,我于扇面上作了一幅梨花图,还请娘子惠存。”

寿华打开折扇观赏梨花图,杜仰熙道:“柔荑持宝扇,花下动香风。盼它将来出入娘子怀袖,清风习习之时,娘子莫要忘记,赠扇人的一番痴心。”

寿华轻轻摇动折扇,听到杜仰熙最后一句,忍不住持扇而笑:“郎君以心爱之物相赠,当真舍得?”

杜仰熙定定望着她,郑重行礼:“小生在此,恭听娘子第二题。”

寿华持扇而起,淡然道:“既如此,请随奴家来。”

杜仰熙点头,跟随而行。

寿华带着杜仰熙来到石桥上,望着东去的汴河,怅惘道:“眼前这条汴河,自西水门便桥入,经西浮桥、金梁桥、兴国寺桥,到咱们眼前这座寺桥,再往东边去,途径铁佛寺、春明坊和广济仓,过了大通门不远,就是汴河的出口了。唉,这一路缓缓东流,恰似往日的春光,一去不复返了。”

杜仰熙微微一笑,意气风发:“眼前汴河舳舻相继,绵延不绝,可通万里江海,宽九州天地,繁荣两岸州府,哺育沿路万千百姓,是我大宋最要紧的命脉。娘子,逝去的春光不足惜,明年的春光更觉温柔,何必兴起悲凉萧瑟之叹?”

寿华将手中折扇轻轻在石桥上敲了三记,回头一笑:“郎君好口才,请看好了。”

她的手探出石桥,轻轻一松,折扇陡然落了下去。

杜仰熙万分惊异,下意识扑到桥边,只见折扇如同一片落叶,眨眼间被滚滚河水吞没。

“娘子?!”

“郎君说逝去的春光不足惜,我却是个极恋旧的人,不但恋旧,还很记仇。郎君新婚之夜故意冷落,令我遭人笑耻,几番无端引祸。今我将折扇弃入汴河,郎君若能重收覆水,奉还折扇,夫妇破镜重圆,也就容易了!”

杜仰熙目瞪口呆:“娘子是说,要我将这把折扇捞上来?”

寿华颔首,向杜仰熙行了一礼,走上在一旁等候的轿子中。

杜仰熙看了一眼奔流不息的河水,忍不住对着远去的轿子喊道:“不是,娘子!这怎么可能办到嘛!”

过了好久,杜仰熙还坐在桥头,望着汴水发呆。

路过的行人好奇,不时有人停下对他指指点点,更有人好言相劝:

“郎君这么年轻,可别想不开。大好的年纪,什么坎儿不好过,到得白霜满头,就是阎王来召,还怕你赖着不走。”

“汴河还是加上盖子好,免得天天有人歪缠,郎君要不想过了,这身衣裳和靴子脱给我吧!”

杜仰熙烦不胜烦,只不作答,望着河水,唉声叹气。

范良翰从远处走来,驱赶路人:“去去去!走开走开,都捣什么乱哪!”

众人被范良翰凶神恶煞地赶走,范良翰走近一瞧:“啊,不是我眼花,真是杜探花啊!来来来,有甚烦心事,说来我听听。”

他咧着一张嘴,笑得分外开心,显见是拿杜仰熙当个乐子。

杜仰熙指了指河水:“你家大姨落了扇子,我要捡得来,还同我做夫妻。要捡不来,就要赶我出门了。”

范良翰哈哈哈大笑几声,见杜仰熙愁容满面,才咳嗽一声,忍住笑:“怎的不早说,我有主意。”

杜仰熙意外,一把扯住他的袖子:“范兄有什么主意,快快说来听听。”

范良翰兴奋地说:“我给你捞啊!”

说完,范良翰还不忘转头招呼家丁:“快快快,同船夫借渔网子来,快啊!快快快!”

杜仰熙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

范良翰带着几个家丁在桥边打捞,衣袖裤腿全都卷起,兴高采烈道:“我跟你说啊,捞鱼我认第二,汴京无人敢认第一。你放心,日落之前,保管给你捞上来。杜探花,看我对你真心实意吧?女婿盟可得算我一个,不能让表哥把我一脚踢开呀。”

杜仰熙看着他们在水边忙得不亦乐乎,幽幽地说了一句:“范兄,一个时辰前扇子从这里落下去,现在还能不被河水冲走吗?”

范良翰愣住,猛地一拍大腿:“对呀,这茬儿我怎么给忘了。快快快,把网子收了,换地方,马上换地方!”

家丁问:“郎君,去哪儿呀?”

“笨蛋,刻舟求剑的故事听过吗?汴河水往哪儿流啊,马上赶到便桥去,等那扇子飘过来,我不就能捞住了嘛?”

杜仰熙叹了口气,摇头离开。

“快快快!”范良翰一扭头,发现杜仰熙走远了,就对家丁说:“好了,回家。”

“您不去便河啦?”

范良翰一巴掌呼在他脑门上,哈哈大笑:“拿他逗个乐子,真当我傻呀!”

小院正房里,康宁翻出几卷画像,递到寿华眼前去,说:“大姐,你看看,这几个怎么样,你挑挑。”

寿华一看都是年轻男子的画像,忙又放下,嗔怪道:“你这是干什么!”

康宁轻描淡写道:“姐姐不是要同杜探花和离么?有备无患。”

寿华把画像推回去,轻笑一声:“你呀你!世间成了婚的妇人,不知何故就添了一桩怪病,专爱为人说媒拉纤。大抵是日子过得好了,叫人也来趟趟福泉。那些不如愿的呢,更得拉旁人共尝苦楚。哼,我观三妹神情气色,料是妹夫鞍前马后、侍奉周到了,那也不必寻我开心!”

康宁瞅瞅寿华,笑出声来:“我同大姐姐打趣,你倒认真起来了。这是我托阿婆替琼奴留意的人选。你人还在杜家,我就公然替你择婿,不怕被杜探花打出去呀?”

寿华嗔她一眼:“琼奴那里你也不必着忙,我看娘的意思,她或是小四,总要留下一个守业,少不得将来召个女婿上门的,就你这几个,都不合适。”

康宁意外:“招赘?”

“自古招赘最难,毕竟老实可信的常有,人才般配的却少,再慢慢寻觅吧。”

康宁点头:“那就急不得了。”

她信手卷起画像,轻瞥寿华一眼,似不经意地说:“今日楼里来了一批上好鱼鲜,娘那里已送过了,官人请了厨子去家里给娘做脍。姐姐不是一向嫌生鱼太腥么,今日我做东,请姐妹们去潘楼小聚,我们换别的吃法。”

寿华摇头:“不好叫阿婆一人守家。”

“人早叫娘给请走了,现在这个时辰,已吃上现片的鱼脍啦,只管放心去吧。”

寿华失笑:“妹妹一片盛情,要摆摆潘楼老板娘的款儿,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康宁笑着拉起她:走吧!

潘楼阁中,姐妹三人留下面向房门的北座空着,各自依东翁西宾的座次落座。寿华、福慧坐了西边的客座,康宁作势要将东边的主人座让给柴安。

柴安一笑,作揖道:“不敢,不敢,娘子请。”

寿华忍俊不禁,掩口而笑。福慧好奇:“大姐笑什么?”

寿华目视三娘,道:“我见妹夫如此谦让,想起适才同三娘讲的一个笑话,越发觉得好笑起来。”

康宁娇嗔柴安一眼:“怨你多事,凭白惹人笑话。”

柴安不明所以,依旧好脾气地笑道:“是是是,娘子说的极是。”

寿华道:“是不是?我早说了,三娘得了爱做媒的毛病,这病根还在三妹夫的身上。”

福慧看康宁羞窘,奇怪道:“三娘要为谁做媒,一发叫人听不懂了。”

眼见妻子面红耳赤,柴安赶紧示意,三女使立刻走上前来,捧着水盆供宾客净手。接着柴安亲自走来,为寿华、福慧斟酒,诚心道:“当初我与三娘的姻缘一波三折,全赖二位好意成全,恩情时刻不忘的。今日几杯薄酒,不足报偿——”

他要行礼,被寿华阻拦:“哎,不妨将实话对你讲了,柴家许婚悔婚,原我家是不肯的,要谢就谢你家娘子。水里火里,不改初衷,宁死不肯再许别个。合是你二人有婚姻之分,冥冥之中总有天助。”

福慧道:“三娘真情厚意,真是世间少有的。将来你要对她不好,我们可是不依!”

柴安恳切道:“谨遵二位的教训。娘子,我再敬你——”

康宁脸更红起来,两手忙来推他:“好了好了,我同二位姐姐小聚,不要在此碍事,快些出去,出去出去!”

柴安失笑,再向客人作揖:“二位宽座,我少陪了。”

柴安叫康宁轰走,寿华福慧俱都笑起来。

福慧却又叹气:“他是该谢大姐,不是你替三娘上了花轿,他今日哪来的好娘子?可苦了大姐姐,探花郎君虽才情出众,官途无量,可惜花中带刺、肉里有骨,叫人挨不得、咽不下,好生气人。”

寿华笑脸微微一变,康宁忙解围道:“今日我请姐姐们吃酒,怎么扯起不相干的来了,快,二姐自罚一杯。”

“好好好,是我失言了,自罚一杯,向大姐告罪。”

这边福慧自罚一杯,那边女使们撤掉桌上几盘看菜,将一盘盘正菜端了上来。最后上来的是一盘极大的清蒸鱼,被摆放在桌子的中央。

康宁说:“今日渔夫从汴河里捞出一条八斤重的大鱼,知道大姐姐最爱吃鱼,特地让他们留给你的。大姐姐,快尝尝——”

寿华一筷子下去,突然顿住:咦?

三人探头过去,筷子拨开的鱼腹里冒出了一把折扇。

福慧拎起湿漉漉的折扇,展开一瞧,扇面本是绫罗制作,因此并未受到腐蚀,扇面丹青的墨迹却模糊了,仍能隐约看出是一株梨花。

康宁叫嚷起来:“怪事怪事,大姐姐你看,鱼腹里竟藏了一把折叠扇呢。”

寿华一怔。

杜仰熙大步入内,向寿华施了一礼,笑道:“娘子。哎呀,好巧,这把折扇竟藏在鱼腹中,不偏不倚送到娘子眼前,可见是天意垂怜,成全我夫妇团圆。娘子,这关我是不是也过了?”

寿华看看折扇,又看看笑容满面的杜仰熙,突然指着两个妹妹道:“好啊,从前娘忙于家计,是谁姐代母职,悉心看顾?如今一个个翅膀硬了,竟同外人合起伙来诈我,哼,你们对得起我!”

福慧愕然,忙去拉她衣袖:“大姐姐,我什么都不知道呀!”

康宁哑口无言。

寿华轻轻甩开,越过众人快步离去。

杜仰熙一愣,忙向席上二人拱拱手,也追着大娘走了。

康宁慌了:“大姐姐!大姐?你听我说——”

她匆匆追到门口,迎面遇到柴安。柴安笑道:“娘子,怎么样,菜还可口吗?”

“早说了不成不成,大姐姐不是好哄的,你们这些人干的好事,倒叫我来挨骂,哼!”

康宁拂袖而去,柴安忙跟上:“娘子?娘子!”

福慧望着那条鱼,万分头痛:“这、这算怎么回事儿,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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