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临门 第41章 官人

作者:辛逍遥 分类:女生 更新时间:2025-02-19 10: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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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正房里,大娘生气地坐着,杜仰熙入内,大娘又转过脸去。

杜仰熙见状,向大娘一揖到地:“娘子曾言,只要捞起了折扇,便算我过了关,还请娘子信守承诺。”

寿华冷笑一声:“我倒有心践诺,有人却太过奸猾。只怕此扇非彼扇,杜探花可以画第一把,便能画第二把。”

“娘子,折扇可是罕物,我何来的第二把。”

“这却不好说,使臣常来常往,怀袖雅物便作了土仪。你手里都有了,那榜眼有没有,状元公有没有?便是他们都没有,市井就没有能人可仿制?多得是法子搪塞我。”

杜仰熙淡淡道:“敢问娘子,又如何证明此扇非彼扇呢?”

寿华站起:“你!”

“原来娘子也有词穷的时候。”

“哼,怪我思虑不周,早该作个表记才是,叫你讨了这个便宜。”

杜仰熙大喜:“如此说来,这关也算我过了,多谢娘子!”

寿华脸色郁卒,一脸恼意,只是不言不语,反倒难得露出女儿娇态。杜仰熙偷偷看她神情,暗暗忍笑。

寿华悄悄瞪了他一眼,自己也觉好笑,马上转过脸去,不肯叫对方看见。

杜仰熙眼睛余光一扫,突然瞧见一旁桌上笸箩里的鞋子,顿时眼前一亮:“娘子口里怪我,还肯替我做鞋,我娶了个多好的娘子,偏偏不知珍惜,着实该打,不怪娘子恼我。我试试。”

寿华一愣,欲言又止。

杜仰熙忍不住脱了自己的靴子,亲自试穿。然而,这双鞋明显比他的脚大上一截。杜仰熙原本纳闷,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变了颜色。

寿华温声道:“再过几日,原是先夫祭日,循旧俗要做一双烧化的。”

“给他做的?”

寿华点了点头:“你若喜欢,我再做了给你。你,怎么了?”

杜仰熙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手里死死捏着鞋子,万分委屈道:“娘子冰雪聪明,不晓得我怎么了?难怪对我横挑竖嫌,原是心里还惦着旧人呢!哼!”

他越想越气,重重把鞋子丢回笸箩,头也不回地离去。

寿华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叹了一口气。

清晨,郦娘子又站在门口大发脾气。

“别拦我!卖鱼卖肉卖药卖酒都由她,偏要开间新茶肆,不偏不倚傍住了四福斋,她安的是什么心哪?”

琼奴劝慰:“娘,崔记分茶店卖的是羹淘面饭,咱家卖的是茶,两不相干的呀!”

乐善却不服气道:“哪个说不相干了?别家分茶店卖面,崔记却也卖茶。我亲眼瞧见了,茶器都用了银的,茶汤一文一盏,这不成心乱价吗?娘,上门骂去,怕她怎的。”

琼奴急了:“五娘,你就别火上浇油了!”

“浇水可不就灭了,你就是胆小怕事,哼。”

寿华看见这一幕,也上前劝阻:“娘,开店是她家的事,三日新鲜劲儿过去,那赔本做生意的岂能长久?我们只管自家营生,理他作什么。”

郦娘子一愣:“那咱家店里卖的,她样样要学,生意抢上门来了,这就撂着不管了?”

寿华微笑:“娘在汴京经营日久,四福斋也颇有声名,人人见了您都要叫声郦老板的。娘上门叫骂,倒叫旁人背后议论,说那潘楼街上崔记一开张,四福斋老板都坐不住了!”

琼奴帮腔:“可不是,到了那时,谁不想上崔记看看热闹?不叫娘去,是怕您给人家做了嫁衣。”

郦娘子一愣,猛然醒悟过来,一拍大腿:“对呀,她故意激我呢,不能上她的当!老奸巨猾。”

她一激动,不经意间,一卷画从袖里滚出来。

乐善咦了一声,抢先捡起打开,嘴快道:“这是什么?”

郦娘子吓了一跳,忙上来就抢,却被寿华接了过去,只扫了一眼,皱眉道:“娘。”

郦娘子趁机给琼奴使了个眼色,又冲着寿华讪讪一笑:“女儿……”

这画分明,是杜仰熙的手笔。

母女俩回到房间,郦娘子悄悄说:“女儿,有个姓王的富商愿用三百贯来求杜女婿的画,我寻思着,三百贯哪,到手的钱还要往外推,那不成傻子了!”

“娘,同您说过多少遍了,缺钱时找我要,不要去找杜仰熙。”

郦娘子万分不满:“什么杜仰熙,那还不是你夫君,还不是我女婿!哦,他穷困落魄那会儿,我救他一命,还把亲闺女许了他,如今显贵发达了,就不兴孝顺孝顺我这丈母娘?又不是我死乞白赖求的,是他心甘情愿送我的。”

寿华不赞同:“娘,相国寺外内廷画师名作,每本贵不过百千,那前朝吴道子一幅壁画,堪堪值了三百贯。他的画作再精妙,还能越过画圣去吗?只怕那些人求画是假,寻机攀附是真。”

郦娘子卷起画轴,忙不迭道:“世情如此,有甚怪来?好了好了,知你清高,看不得这些,往后不收了,这幅我也退回去。”

寿华还要说话,琼奴及时进来,笑盈盈道:“娘,我把人领来了。丑儿,快来拜见探花娘子。”

女使丑儿上来拜下。

寿华看她清秀可爱,乐了:“好个齐整干净的孩子,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儿?”

丑儿摸摸脑袋,笑嘻嘻道:“小时候长了癞子,头发脱尽了,才得了这个名儿,大了都好了。爹还说我,人拙心不丑,手巧嘴不灵,往后埋头干活,好好伺候娘子。”

琼奴说:“娘相了十来个才定下了,灶上缝补洗涮都没得挑,人也很机灵,正好给你做个帮手,今儿你就领走吧。”

寿华感动:“娘费心了……”

郦娘子嗔女儿一眼:“哼,还不是只有我想着你。”

她又看了琼奴一眼,琼奴会意,笑着领走丑儿,说:“拜见过了,随我来,另有几句话交代你。”

丑儿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向郦娘子和寿华福了福,才跟着琼奴走了。

郦娘子这才挽住女儿的手,语重心长道:“女儿啊,娘知道你心里还惦着前头那个,是,娘知道,那十一郎是好。人品文采、风姿气度百里挑一,对你也是贴心贴肺的,可就有一样不好,他命短哪。”

“娘——”

“女儿,你要守他三年,娘也让你守了。他是正人君子,那杜探花也是个佳郎啊,哪里配你不起?往后也好丢了愁闷,放开心怀,好好同女婿过日子。等你到了娘这年纪就晓得,从前再好那都是虚的,抓住了眼前这个,才是久长计啊。”

寿华怔住:“娘,十一郎待郦家恩义,我始终心中有愧。可对着他,又时常不知拿他怎么办才好了。我从来没遇着过这样的人……”

郦娘子面露诧异。

潘楼里,柴安经过走廊,无意中发现杜仰熙和范良翰两人坐在阁内对饮。

“他俩怎么又来了?”

德庆苦笑。柴安摇头,正欲离去,范良翰突然叫嚷起来:“表哥!表哥表哥!”

柴安还没走两步,就被范良翰冲出来扯住。柴安抖落他的手:“无暇理你,还得盘账呢!”

“过来过来,杜探花好生苦闷哩,你替他排解排解。来,来来来!”

柴安避之不及,连连摆手,小声道:“不不不,为他我把三娘开罪了,我心里发下誓了,再不管他家闲事,不行不行——”

范良翰连拖带拽把人扯进去:“哎呀表哥,当初为着你抢婚,人杜探花才添这桩愁烦,你撇下不理,良心何在,来,坐下!”

柴安被范良翰强行按住坐下,忍不住叹了口气。

杜仰熙气恼道:“我杜仰熙虽出身寒微,也是有些骨气的,自小到大,别说摧眉折腰,何时向他人低过头的?可我为她做下许多事,陪了多少小心,唯恐她有半点不称意处。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都学会开口之前,先去看娘子的脸色了!我又有几多心酸呢?”

范良翰扑哧一声乐了,柴安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范良翰赶紧捂住嘴。

杜仰熙醉态分明,对范良翰的嘲笑浑然不觉,自顾自道:“可她呢?她呢?——”

“她前头那个丈夫,你们都知道?”杜仰熙忽然问二人。

柴安立刻看向范良翰,范良翰吞吞吐吐道:“倒听二娘提过,哎,人都不在了,还说他干什么?不提,不提了。”

杜仰熙一把扣住他的手臂:“你说,二娘到底说了什么?”

范良翰不满道:“无非是些溢美之词,什么姿仪甚美,又才比子建的。哼,除了宿疾缠身,那就是个完人。她还说啊,就是把你、我、他……三个捆一道儿,上秤去称上一称,也要比他短一两,你说气不气人?”

柴安挑眉:“当真?我从未听三娘提起过呀。”

杜仰熙也露出惊异之色。

范良翰笑笑:“那时他怕大姨寂寞,常接了姐妹们去陪伴。三姨从前随泰山习琴,后来久疏练习,到了吴家才又捡起来,也是这位姐夫替她延请名师。郦家失落的田产,吴家帮衬着打官司,硬是给争了回来。唉,对她用心至此,怪道念念不忘了……”

柴安猛地一脚踢了过去,范良翰痛地哎呦一声,这才察觉自己失言,忙补救道:“杜探花,说着玩的,那人谁都没见过,还不是由她夸上天去,不作数,不作数的!”

杜仰熙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柴安瞪了范良翰一眼,范良翰小小打了自己嘴巴:“叫你多嘴。”

柴安宽慰道:“古语说男子爱新、妇人恋旧,得了个探花夫婿,还能不忘前夫,也是她赤诚贞性、痴心不泯,合该多敬一分。只要你真心实意待她,没有不转心回意的,横竖人都去了,哪能同你争呢?”

杜仰熙突然笑了一声,自嘲道:“他若活着,我倒还能较上一较,事到如今,谁还能争得过她心里的死人呢?”

范良翰脱口道:“他要不死,哪轮得着你——”

话音未落,柴安桌下狠狠一脚踹去,范良翰一屁股坐在地上,惨烈地嗷了一声。

夜深人静,女使丑儿手脚麻利地收拾了软榻上的被褥,正要抱走,被寿华阻止。

“丑儿,谁叫你收拾了?”

丑儿憨笑两声,不敢作答。寿华明悟:“春来这死妮子多嘴,唉。”

这时,灵药扶着脚步踉跄的杜仰熙回了家。

“娘子,娘子,郎君在潘楼吃多了酒,谁也劝不动,哎呦,郎君!郎君?”

寿华走上前,看杜仰熙神智不太清醒,只好道:“先扶他躺下吧。”

丑儿上去给灵药搭了把手,合力把杜仰熙扶在床上躺下。杜仰熙俯身便吐,灵药眼明手快,忙捧了唾壶接着。

杜仰熙用力把他挥开,拉住寿华的手,红着眼圈问她:“我哪里比他不过,你说,你说……”

寿华从未见杜仰熙如此狼狈,一时愣住了,望向灵药,灵药挠头不解。

寿华正要细细盘问,杜仰熙把手一松,竟又仰面倒下了。

寿华哭笑不得,拧了热手巾,亲自替杜仰熙洗脸擦手,又拿了把扇子,坐在一旁,替他打扇驱蚊。

丑儿送了醒酒汤来,瞅了一眼,轻轻放在桌上,识趣地退下了。

寿华正欲起身,手里扇子风一停,人已被杜仰熙抱住了。

“官人?”

杜仰熙不许她回头:“娘子莫不是嫌我?”

“官人这话没头没尾,谁敢嫌弃探花郎呢?”

杜仰熙半真半假道:“探花探花,我不是什么探花郎,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船难里侥幸不死,木盆顺着江水飘到岸边,被好心的浣纱妇人捡了回去。村人说我生而不祥,为着我这个灾星,她要忍受旁人流言蜚语,和公婆丈夫的嫌恶驱逐,就是这样,她还是将我抚养长大。”

寿华怔住。

杜仰熙继续孩子气地抱怨:“我不比那个吴十一郎,没有显赫的家声,也没有高洁的品性,更没有宽容的气度,我只是个自私自利、利禄心重的小气鬼。我想高中,不过是要天下人都瞧见,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也能蟾宫折桂、耀祖光宗,我更要让他们知晓,昔日苦命无依的浣纱妇,便是他朝人人敬重的诰命夫人。可这样一来,我就算不得端方君子了,娘子才不要我的,是不是?”

寿华动容,忍不住回过头来,捧住他的脸,柔声道:“官人,谁说我不要你了。旁人都说你心思重,我却觉得你处处都好。未经你少年之苦,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慧心皆是血泪所化呢!”

杜仰熙心头大震,忍不住揽住她的腰,执着道:“可你不理我。”

“哪有的事。我以为世间夫妇做到举案齐眉、客客气气,便是和美夫妻,却不知郎君想要什么?”

杜仰熙反对:“那梁鸿孟光把夫妇做成了宾客,我不做那样冷冰冰的丈夫,更不要你处处敬着我、远着我!我要——你亲亲我。”

寿华微微一笑,像是安慰孩童一样,俯身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杜仰熙眼睛顿时亮起来。

寿华无奈道:“好了,放开我吧。”

杜仰熙马上皱眉,小声抱怨:“你又骗我。”

寿华弯下腰,同样小声回答:“可是官人,醒酒汤要凉啦。”

杜仰熙依旧扯住不放手:“那你须说出我的一个好处,要胜过他许多的。”

寿华歪头想了想,突然笑了,嗔道:“你比他精明多了。”

杜仰熙诧异。寿华手指在他脑门上轻轻一戳:“还知道佯醉装疯!”

杜仰熙像是毫无防备,任她轻轻一戳就顺势倒在枕上。寿华转身要走,他突然扯住她的衣袖,轻轻地、依依不舍地叫了一声:“姐姐。”

寿华心头一软,旋即轻呼一声,也被他扯了下去……

帐内鸳影成双,情意深浓,隐隐传来杜仰熙轻语:“姐姐,你多疼疼我,不要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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