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中兴刘秀传 第4章 长安谶劫

作者:作家iasKeb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2-21 12:4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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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凤二年(公元15年)秋意渐浓,太学的槐树像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黄叶纷纷扬扬地扑簌簌飘落,打在那竹简之上,发出轻微的脆响。刘秀正襟危坐,手中的赭石粉轻轻撒落,修补着《周官》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虫洞。墨汁混合着浆糊的酸臭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人的鼻腔。这已经是他替博士抄书的第三十七日了,每日这般机械地重复着,仿佛时间也在这枯燥中变得沉重起来。

窗棂外,夕照的余晖如金纱一般透进来,将刘秀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老长。那影子斜斜地探进简牍之间,像是在暗中窥视着什么。在这影子的遮掩下,半卷《焦氏易林》的残页若隐若现,其边角的焦痕,竟与五年前祖宅那把大火中的《河图》毫无二致。每次看到这焦痕,刘秀的心中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远处传来王元那清朗的吆喝声,在这空旷的太学里回荡:“刘文叔!祭酒唤你去兰台清点谶纬禁书!”刘秀闻声应和,袖口却不自觉地微微抖动了一下,几粒赭石粉飘然而落,不偏不倚地洒在那写有“赤九”二字的简牍上。这“赤九”,可是王莽最为忌惮的谶语,它仿佛一道诅咒,暗指汉室火德将会在第九代得以复兴。刘秀心中一惊,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佯装踉跄地撞翻了一旁的砚台。墨汁如黑色的恶魔,肆虐而出,恰到好处地污了那段要命的批注。刹那间,青砖缝隙里蹿出缕缕呛人的黑烟,仿佛预示着什么不祥之事。

兰台的霉味,比往年来得更加浓重,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人紧紧笼罩。刘秀迈着沉稳的步伐,数着脚下的青砖缝隙,一步一步往深处走去。第三十九块砖的裂痕,比昨日又宽出了半指,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力量,在悄悄地拉扯着这块砖,暗示着这兰台之下,正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刘秀忽然停下脚步,修长的指尖轻轻抚过书架的某处。就在昨日,这里的暗格还是空空如也,可如今,却多了卷用《乐经》封皮包裹的帛书。帛书的边缘泛着诡异的靛蓝色,那颜色仿佛被某种神秘的秘术所浸染,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当刘秀故意提高声音,念道“子陵兄新抄的《雅琴赋》”时,梁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呼吸声。那呼吸声,似有若无,却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落在刘秀的心头。绣衣使者特有的鎏金靴底,在尘灰中压出了新月形的凹痕,仿佛是命运的爪印。

“文叔好眼力。”阴恻恻的嗓音如毒蛇吐信一般,从刘秀背后传来。刘秀猛地回头,只见同窗强华提着灯笼,缓缓逼近。镜片后的目光,犹如毒蛇吐出的信子,闪烁着阴冷而恶毒的光芒。火光照亮了帛书夹层的星图,紫微垣处,一颗璀璨的星辰旁,赫然标着“南阳”二字。刘秀的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要吞下那如芒在背的恐惧与好奇。强华的袍角滑落,露出一截玄色的蹀躞带,在火光中泛着森冷的寒光。这是秩比六百石的官制腰带,绝非太学生该有的装束,刘秀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寒意。窗外,忽然惊起一群寒鸦,它们那嘶哑的叫声,仿佛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悲鸣。紧接着,兰台大门传来铁链绞动的闷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让人毛骨悚然。

戌时梆子敲到第七声时,刘秀袖中的蓍草茎已经折断了三根。那脆弱的草茎,在他的掌心断裂,如同他此刻破碎的心。他紧紧盯着强华胸口狰狞的“秀”字烙痕,这个烙痕,仿佛是一道锁,将他死死地锁在命运的枷锁之中。他想起昨夜在茅厕草纸上涂鸦的句子:“日月光华,旦复旦兮。”那本是他信口涂鸦的无心之举,此刻却被强华临摹得惟妙传神,这句句子竟化作了刺向他咽喉的利刃,让他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强华那苍白的指尖轻轻划过帛书上的星图,突然发出一声低笑。那笑声,在这阴森的兰台中回荡,如同来自地狱的呼唤。“王莽篡汉时,我才十四岁,父亲因私藏《河图》被腰斩。这些年,我查遍天下刘秀,剥了四十九张人皮……”强华的声音,如同淬毒的银针,毫不留情地刺入刘秀的耳朵。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疯狂与仇恨,让人不寒而栗。“直到上月,南阳货郎说有个叫刘稷的佃农,总在柿树下画些古怪星图。”强华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漫长而残酷的故事。

子时更鼓穿透窗纸的声音,显得格外沉重。那鼓点,仿佛是命运的脚步,一步步逼近刘秀。此时的兰台,已被禁军团团围住,如同一座巨大的囚笼,将刘秀困在了里面。刘秀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强华镜片上跳动的火光,那火光在黑暗中闪烁不定,仿佛是命运的火焰,随时可能熄灭。刘秀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三年前那个雨夜。阴丽华站在粮船之上,她的身影在雨中显得格外柔弱却又透着一种坚定。她轻声说道:“谶纬是把双刃剑,用得好可斩王莽,用不好……”此刻,她的话仿佛化作了强华腰间那寒光凛冽的匕首,让刘秀感到阵阵寒意。而他,不过是命运摆弄下的一只渺小棋子,任人宰割。

“用不好便斩了自己!”刘秀猛地暴起,手中的青铜灯台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向书架砸去。那灯台重重地落在书架上,瞬间将帛书击中,掉落在地。强华惊恐地尖叫着,扑上去想要抢救,却被刘秀一脚踩住了蹀躞带,整个人被甩到了横梁之上。暗卫的弩箭擦着刘秀的耳际,如雨点般钉入《禹贡》图籍。木屑纷纷飞舞,如同雨滴般洒落在刘秀的头上和身上。在木屑纷飞中,刘秀的眼前浮现出一些画面。他看见那些被烧毁的残页上,“乙未岁中兴”四个小字在火光中明明灭灭,闪烁不定。这四个字,如同命运的符咒,正是王莽最恐惧的预言。而他知道,此刻距离乙未年还有整整八年,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这场谶纬之劫,只是一个开始。

护城河的冰面还未开始融化,仿佛被一层厚厚的寒霜所笼罩。刘秀蜷缩在运盐船里,他身上的衣衫破旧不堪,寒风透过缝隙,肆意地刺入他的衣衫,让他感到阵阵寒意。脚踝伤口渗出的鲜血,缓缓染红了舱板,那刺鼻的血腥气,在船上弥漫开来。然而,他怀中那半片残卷却更烫人,它仿佛是一团燃烧的火焰,让刘秀感到既温暖又恐惧。焚书时,他奋力撕下的星图碎片,在掌心中烙下灼痕。那些灼痕,与五年前兄长留给他的龟甲血契隐隐呼应,仿佛是灵魂的牵扯,让刘秀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

夜枭在头顶盘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它们的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仿佛是命运的守望者,在等待着这场谶纬之劫的结果。冰层下,突然传来轻微的撞击声。刘秀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水面。一具男尸缓缓浮出水面,胸口的烙印在火光的映照下格外清晰,赫然写着“刘秀”二字。那颈间的赤痣,与自己分毫不差。刘秀的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他知道,这是当年舂陵大火中本该死去的自己。此刻,他却成了新朝铲除异己的棋子,在命运的漩涡中苦苦挣扎。

黎明破晓时,天边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渭水上,波光粼粼。刘秀缓缓睁开双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将残卷塞入鱼腹,毫不犹豫地抛进渭水。那残卷在渭水中缓缓下沉,融入了波涛之中,仿佛带着刘秀的决心和勇气。腥味引来的夜枭突然惊飞,它们那刺耳的叫声,在这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刘秀的目光投向水面,泛起的涟漪中,隐约映出阴丽华马车暗格里的《西京杂记》。书页间记载的“荧惑守心,龙战于野”八字,如血色的咒语,在刘秀的眼前闪烁。那八字与龟甲血契上的密文完美契合,仿佛是命运的指引,让刘秀感到既震惊又兴奋。

船头传来熟悉的马蹄声,刘秀抬起头,目光顺着马蹄声望去。这次,他终于看清了骑在白马上的人。那是阴丽华,她的马鞭梢缀着那枚染血的鱼鳞匕,正轻轻敲打在庙门铜环上。那有节奏的敲击声,仿佛是在催促他开启命定的棋局。刘秀缓缓站起身来,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决绝。在这谶纬之劫的风暴中,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唯有奋勇向前,才能在这乱世中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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