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在河边废弃的观象台里,数着铁皮屋顶被雨点击穿的孔洞。第七个孔洞透下的月光落在手腕内侧时,七十二个人的思绪突然涌入颅腔:穿亚麻长裙的瑜伽教练在计算房贷与婚外情的风险比率;外卖骑手用方言咒骂系统扣款时,脑中闪过女儿白血病化验单的像素点;醉汉倚着垃圾桶哼《夜来香》,记忆里却漂浮着十五年前矿井爆炸时的焦油味。这些思维碎片如同锋利的陨石,在神经突触间擦出苍白的火花。
母亲曾说我出生时产房突然停电,助产士摸黑完成的接生。七岁那年她带我去青城山道观,穿藏青色道袍的老者盯着我耳后淡红色的胎记,突然打翻签筒。「无量天尊,此子耳通阴阳。」他拂袖离去时,我听见他脑中《云笈七签》的书页正在焚烧,灰烬里混着地下赌场的骰子声。
二十九岁的我在跨国咨询公司担任舆情分析师。我的工作是用算法拆解社交媒体的情绪曲线,却没人知道真正的分析工具是我的大脑。上周的并购会议上,法国总裁夸赞团队效率时的脑内画面,是他在波尔多酒庄用AI伪造葡萄年份的流水线;实习生递咖啡时手指的颤抖,暴露出她匿名举报性骚扰后的恐慌。这种能力让我提前三年还清助学贷款,也让我在地铁早高峰被两千个焦虑的脑电波击穿时,不得不注射镇定剂才能走出卫生间隔间。
「陆先生,瑞辉制药的新项目需要风险预判。」助理递来加密硬盘时,她潜意识里正模拟用裁纸刀划开我办公室的监控线路。
那个暴雨夜我蜷缩在外滩某酒吧的储物间里,威士忌与消毒水的气味混合成诡异的铃兰香。调酒师擦拭杯壁的圆周运动突然具象化为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当隔壁桌情侣争吵的波长与切尔诺贝利纪录片中的盖格计数器达成共振时,我终于参透老道士的箴言:
能称量灵魂重量的人,终将被真相压垮脊梁
我搬进崇明岛边缘的废弃气象站。这里唯一的访客是偷柴油的渔民,他们柴油桶的锈迹比陆家嘴基金经理的贪欲更纯粹。第十三个没有5G信号的凌晨,我在老式无线电的杂音中捕获特殊频段——青海射电望远镜传来的宇宙背景辐射里,夹杂着脉冲星规律的摩尔斯信号:「勿答」。
五个月后,微博热搜开始屠榜:BJ脱口秀演员即兴背诵观众开房记录深圳程序员在代码注释里写入同事出轨证据。当某顶流明星在直播间突然用已故父亲的声线背诵《金刚经》时,我明白这场瘟疫的源头正在我耳后的胎记里裂变。
在安全部门封锁长江隧道的清晨,我见到了穿白大褂的女人。她摘下护目镜时,露出耳后与我对称的胎记。「我们是进化树上被虫蛀的节点。」她抚摸着气象站的百叶箱说。那些铝制叶片立刻渗出苯乙胺与褪黑素——原来她的能力是让物质分泌人类集体潜意识的化学投射。
「1987年大兴安岭的野火浓烟里,第一批共感者就苏醒了。」她将手指浸入雨水采集器,水珠立刻显现出留守儿童在课桌上刻下的咒骂,「我们是被选中的墓碑,铭刻文明的所有耻骨。」
当无人机蜂群的嗡鸣逼近时,她突然咬破我的胎记。八千兆人的记忆如三峡泄洪般冲刷神经,被拐妇女的绝望与华尔街交易员的空虚在血管里对冲。在意识溃散的临界点,我听见她最后的低语:「要像整理旧书摊那样,把所有的肮脏都轻拿轻放......」